孟仁德紧跟着一路跪到医院门外的马路上。

终于，孩子的大舅于心不忍，他转身抱走婴儿放在贾凤英的尸体旁边，几人悲悲切切地奔向贾楼，留给孟仁德一道道痛苦悲凉的背影。

自此，在孟庄，孟仁德的老婆贾凤英被婆家拉回安葬，而贾凤英的第二个孩子则落地已死，孟家人对这两点深信不疑，孟庄便着实难得的安静了十年。

不过，自那以后，身心遭受重创的孟仁光孤身一人离开了孟庄，住进琉璃镇雪糕厂的宿舍，他在孟庄的院子便一日一日地荒凉下去。

面包车的喇叭突然叫了两声，抬头看到贾楼已在眼前，孟仁德从悲伤的往事中慢慢清醒过来，他再次看了看仿佛沉睡不醒的儿子，感到整颗心都已碎了。

他双手抱头，任凭苦涩悲痛的泪水流出他干枯冰凉的手心。

但面包车并没有向丈人家驶去，而是直接越过贾楼西坑，往一片田地直行。

平坦的田野一望无际，其间零零散散地站立着一些杨柳，在这冬日的空旷田野里显得格外凄冷孤独。

到了地头，那端在夏日里苍翠得像一块绿宝石的柳树现在只剩下光凸凸的枝干，但叶条却仍仍紧紧地抱在一起，蓬松饱圆，看起来似乎蕴藏着不容小觑的神秘的力量。

面包车离去后，孟仁德和孩子大舅用担架抬着贾一白的尸体，一前一后地跟着老人朝那株柳树走去。

孟仁德知道这就是前妻贾凤英的坟墓所在，但不知为什么柳树下竟然没有隆起的坟包。

老人一声不吭，上前围着柳树转了几圈，伸出苍老的手扶摸着树干，接着又抬起布满皱纹的额头仰望良久，最后喃喃道：

“凤英，我的孩子，那小子来陪你了！”

凛冽的寒风突然吹动柳枝，发出沙沙的呜咽声，仿佛它明白老人的心思，回应着伤心难过。

良久，孩子大舅说：

“爹，我回家拿锹吧！”

“不用！”

“可是，我们用手挖不动土！”

孩子大舅的疑虑与孟仁德相同，要把贾一白埋在贾凤英旁边，即使不办后事，至少也要挖个坟坑。

可是老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从柳树根处用步子往西北方向量了三步之后，用脚蹉开厚厚的积雪，然后在潮湿的地面上跺了几脚，只见那一片泥土轰然塌下，露出一个一人多宽的洞口。

孟仁德两人同时大吃一惊，特别是孩子大舅，他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地头竟然还藏着一个地洞。

他放下担架走到洞口往里探头，只觉一股异常寒冷冰冻的气体扑面而来：

“爹，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你姐的墓穴！”

孟仁德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他只知道当年他们把凤英的尸体拉回贾楼安葬，却不知老人竟然挖了这样的一个地洞来盛放她的棺木，而且也不起坟包。

他曾经想问但一直慑于老人的威严而不敢开口，于是每年只是朝那株柳树祭奠上香。

现在，他终于得知凤英的尸身竟然藏在这处隐秘的地洞之中。

贾一白被大舅拖抱着从洞口顺下，他们发现洞口虽小但洞内却宽敞干燥。

两旁插放在泥土中的巨大红烛被老人点燃后，终于看清一具纯白冰棺赫然停放在地洞尽头。

“你把他竖着抱过来！”

老人吩咐完儿子又对孟仁德说：

“打开棺盖！”

孟仁德心跳加速，双手颤抖，他哆哆嗦嗦地在棺盖边缘用力一推，棺盖却纹丝未动。

他不由得扭头看了看老人，却见老人正低头念叨着什么。

“没用！”

老人抬起头时发现棺盖尚未打开，生气地埋怨道，只好与孟仁德合力把棺盖推到了一边。

“啊！”

孟仁德猛然惊叫一声，只见棺木内的贾凤英微闭双目，脸色红润，肤色清新，头发乌黑，俨然十九年前的模样，丝毫没有改变，而且仿佛睡着，面容安祥。

“孩子，你等到了，虽然我不希望你能等到，孩子！”

老人低声说完接着便老泪纵横，他哆嗦着双手轻轻抚摸着贾凤英鲜活的脸庞，而后痛苦地趴伏在棺木上发出压抑的哀嚎。

“凤英！

凤英！”

孟仁德声音嘶呀，他探了探贾凤英的额头，才发现冰凉如雪，那前一秒的惊喜顿时化作泡影。

凤英，她只是看上去还活着！

老人此时坐在棺木旁边，他强忍悲痛，低声说：

“解开她的衣服，那劳什子在她胸上，把它塞到死小子嘴里！”

孟仁德愣了一阵儿才明白老人是在吩咐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做，但他却能感觉到奇迹应该马上就会发生。

于是，他慢慢解开贾凤英华丽的寿衣，一层两层，直到贾凤英露出雪白的肌肤，在她的胸口上赫然端放着一块饱圆的绿宝石。

“呃！”

孟仁德睁大双眼，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块宝贝，孟家人为了它闹得家破人亡的要命的宝贝，竟然一直安稳地躺在已经死去多年的贾凤英的胸口上？

！

绿宝石婴儿拳头大小，浑圆通绿，发出一股冷幽幽的绿光，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但看不出传说的梅花图案。

正当孟仁德捧着这块玉仔细观摩又百思不得其解时，他突然瞥见贾凤英全身开始起了变化：先是皮肤失去光彩，慢慢干皱，接着头发脱落，然后肌肉萎缩下陷，最后竟然露出尖削的骨架……

“啊！”

孟仁德大吃一惊，吓得手中的玉差点掉落在地，好在此时老人突然站起来猛地合上棺盖，同时大声怒吼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

快把它塞进死小子嘴里！”

当孟仁德踉跄着过去把雪玉放到贾一白嘴边时，贾一白的嘴巴竟然主动张开把雪玉含了进去，不过抱着贾一白的大舅和孟仁德都没有留意到这一细节，因为他们早已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看到贾一白的咽喉上下滑动之后，老人吩咐儿子把他平躺在地。

三人默默不语地坐在母子旁边，虽然孟仁德有太多疑问，但他看到老人紧皱的眉头和痛苦的表情却不敢张口，只好默默地等待奇迹发生——他希望贾一白能够死而复生，当然，他也希望躺在棺木中的凤英能够再次面容红润地一觉醒来。

虽然他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不可能！

红烛的烛光越来越暗时，老人终于悠悠地说起来十九年前殡葬贾凤英那天的怪事：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