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上涂了药膏,        彤儿轻轻触碰了一下，清清凉凉的，不再感觉疼痛。

“谢谢。”她呢喃道。

“他们经常这么对你？”杜文乾站在她面前,        指指那帮少年跑远的方向。

彤儿低着头,        眼睛看着地面几团杂草：“没有，我平时不怎么碰到他们。”

杜文乾不太理解彤儿这句话是代表了什么,        但博雯立刻就明白了。

一个小村子，几百口人，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彤儿平时大概根本就不能出门。

博雯看出彤儿不太想提刚才发生的事情，温柔地转了个话题：“衣服你试了吗？

合身不？”

“什么衣服？”彤儿愣了愣。

博雯：“前几日我送来的那条红色长裙。”

彤儿奇怪地说：“我不是还给你了吗？”

博雯和杜文乾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愤怒。

“我后来把长裙给你的……”博雯不知道那个老汉和彤儿的关系,        猜测道，“给你的公爹了,        他说他会转交给你。”

彤儿沉默两秒,        摇摇头：“没有，他没给我。”

“走，带我去你家。”博雯拉起彤儿的手,        “我去跟他谈谈。”

博雯往村子方向走，彤儿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博雯关切地问。

彤儿试图甩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我自己去就好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        我去把长裙要回来。”

博雯牢牢握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彤儿还再拒绝,        杜文乾已经率先走了出去,        腿上挂着一只孔雀，博雯也拉着彤儿一起跟了过去。

穿过茂密的树林，田间小路旁有村民在劳作，他们好奇地望着明显是村外来的杜文乾博雯两人，对着他们华贵的服饰指指点点。

风吹过田埂，沙沙作响。

彤儿紧张地四下张望，竭力想远离他们。

她奋力一抽手，终是摆脱了博雯的牵手。

“别走了！”她冲到俩人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他们。

杜文乾停住脚步，疑惑地望着她。

她咬咬嘴唇，嘴里充斥着药膏的苦味：“杜公子还能记得彤儿，彤儿很开心，但你们该回去了。”

“你记得我。”杜文乾肯定道。

“怎么会忘了公子呢，公子保护了我呀！”她苦涩地皱起眉头，“可彤儿现在无以为报，只能给公子添乱，还请公子忘了彤儿。”

杜文乾：“为什么之前要装作不认识我？”

彤儿纠结地绞紧双手：“我怕他们知道，会缠上公子。”

“缠上我？”杜文乾挑眉。

活了将近二十年，除了不怕死来惹事的，还没见过有人敢缠上他的，这倒是有些新鲜。

“公子不认识他们，就是我公爹公娘，”彤儿急道，“公子看起来像是有钱人，他们知道的话，一定会狮子大开口，缠上公子不断的讨要好处的。”

原来如此，杜文乾失笑，然后安慰道：“没事儿，他们不敢的。”

彤儿心急地胡乱摆摆手：“你们不懂，他们还敢打人呢！”

杜文乾想起当时看见彤儿的一些行为，似乎小姑娘很习惯于受伤，追问道：“他们会打你？”

彤儿缩了缩肩膀，没有回答。

博雯上前一步，牵起彤儿的胳膊，掀起她的袖子。

瘦削的胳膊上几乎没长什么肉，皮肤脏兮兮的，掩饰不住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显然是被旁人大力掐出来的。

“没、没事啦。”彤儿把袖子抚平，催促道，“所以你们赶紧离开吧，一会儿被他们看见就不好了。”

村庄里黄土地被吹起一阵沙尘，破烂的泥土房里流露出腐朽和落后。

小丫头面容尚且稚嫩，手掌却带着长期劳作而留下的厚茧，细细的伤口遍布其间。

杜文乾眼神黯了黯，他盯着彤儿眼睛，认真地问：“彤儿，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哎？”彤儿怔住。

杜文乾郑重其事地说：“离开这里，跟我走。”

彤儿从没想过离开，她傻乎乎地看着杜文乾，一时间脑子不够用了。

“正巧夫人缺一个贴身丫鬟，彤儿想不想试试？”博雯建议道，“夫人人很好，等彤儿进了杜府，绝对没人再敢欺负你。”

博雯和杜文乾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与周围的荒郊野岭截然不同。

就连那只挂在杜文乾腿上的孔雀，都洁白无瑕，比家里那几只蠢鹅漂亮多了。

不一样的未来在彤儿想象中掀开一角，她憧憬地幻想了一会，片刻后又坠落回现实。

“可我已经嫁过来了。”彤儿勉强地笑着，“不能走啦！

谢谢你们。”

她的公爹又可怖又可恶，她不能给善良的杜公子添麻烦。

“不错，彤儿机灵又可靠，正好可以给母亲帮忙。”杜文乾无视了彤儿口是心非地拒绝，“就是光陪母亲聊聊天也好。”

博雯微笑，“夫人一定会喜欢她的。”

彤儿左看看右看看，焦急地直跺脚，这俩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啾——”

华唯枫突然叫了一声，拍拍杜文乾，示意他看前面。

彤儿的公爹正拎着一只母鸡脖子走在路上，母**毛乱飞，使劲扑腾着翅膀。

彤儿倒吸一口气，扑在杜文乾前面，仿佛想用自己瘦小的身子把他挡住，不让公爹看到他们。

博雯揉了揉彤儿的脑袋，绕过她，上前去找老汉。

“喂，你——”彤儿急着叫唤。

博雯无视彤儿的叫嚷，跟老汉打招呼：“您好，不知您还记得我吗？”

老汉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瞬间嘴角裂开，眼睛皱道一起，发出奇怪地笑声：“记得记得。”

博雯略说了下来意，老汉望着彤儿身后的杜文乾，手里挥舞着那只老母鸡：“进屋、进屋说。”

待进了院子，他把老母鸡扔进鸡笼，朝屋里大喊：“婆娘，来客人了。”

一个老妇不耐烦地从屋里走出来，她脸上皱纹密布，身材臃肿，外表看来比实际岁数大了几岁。

她身上穿着那条万寿锦做的长裙，裙子跟肉挤在一起，完全变了形。

“你怎么穿这个！

不是说不让你穿吗！”老汉怒道。

老妇噘着嘴，揉了揉被衣服勒痛的腰部：“试试而已。”

“快脱了快脱了。”老汉吼道。

老妇又掐着腰回到房里，片刻后换了衣服重新出来，端了壶开水放院里的桌子上，却忘记拿茶杯。

几个人坐在院子里，老汉扫视着杜文乾：“你们想带走彤儿？”

“是的。”杜文乾也懒得跟他客套，单枪直入，“彤儿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想认她做义妹。”

话一说出，全场人都愣了一下。

彤儿瞪着大眼睛，眨眨眼。

“好啊！”老汉大笑，露出满嘴黑牙，“彤儿，快叫哥哥。”

彤儿咬着嘴唇，支支吾吾叫了一声：“哥哥。”

老汉满意地点头，朝另一边吼道：“亮儿，出来叫哥哥。”

之前见过的那名幼童光着脚跑了过来，手里还攥着那个黑乎乎的糖饼，吃得满嘴油光泽亮。

幼童张嘴要喊，被杜文乾拦住。

他冷漠地说：“我只打算认彤儿当妹妹，并没有认他当弟弟。”

“哎哎，彤儿是我家亮儿的媳妇，怎么能不一样对待呢！”老汉怪笑，“再者，彤儿的哥哥，不就是亮儿的哥哥么！”

虽说幼童岁数尚小，但能拿一个薄饼就卖了媳妇的孩子，想来品性也不怎么样。

杜文乾对这孩子没有好印象，连看都不看他。

“杜公子，你要带彤儿离开，这个太没问题了。”老汉继续说，“但你看亮儿快到读书的年纪了，这里穷乡僻壤的，是不是该在京城里帮他找个教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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