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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奈何桥见!(1/3)

404 奈何桥见!

一身艳丽红色的柳如是落入水中,轻柔的,只是激起了些许了浪花。

那大红色的嫁衣被水托着,瞬间展开,便有如一朵盛开的牡丹。

她人已经扭转了身子,仰头看着满脸惊愕的钱谦益,只是浅浅地笑着,有戏谑,更多的则是绝望与不屑,而后摊开双臂向后仰倒。

缓缓地向着水中沉去。

“如是!

如是!”钱谦益终于反应了过来,只是声嘶力竭地吼着爱妻的名字。

急得在小舟上连连跺脚:“快来人啊,快来人!

救命啊!”他双掌隆起,朝着四下拼命地喊着。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四周又哪来的人?

惶然无措之中,钱谦益已然是大惊失色。

转头之间发现已经没了柳如是的踪影,大急之下径直抄起船桨毫无意义地朝手中划拉着。

片刻之后,钱谦益一下子丢下了船桨,只是扶着船帮恸哭不已。

“如是……如是啊……你怎地这般……这般轻贱自己啊。”哭归哭,钱谦益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殉情的意思。

正这个光景,只听身后有女声道:“轻贱?

妾身纵使再轻贱,也总好过夫君这般无气节的卑劣小人吧?”

钱谦益被吓得一哆嗦,猛然回头却见爱妻柳如是站立在水中,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鬼啊!”钱谦益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昏过去。

神经错乱之中,钱谦益连连揉了揉眼睛,盯着柳如是猛看。

只希望看到的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因着自己伤心欲绝才出现的幻觉。

可不论他怎么揉,对面的柳如是都在!

这……这……从人变做鬼,有这般快么?

正在他试图让自己晕过去的光景,柳如是已经迈步跨上的小船。

钱谦益有一点没说错,五月间,便是江南水乡,水温依旧很凉。

柳如是打了个喷嚏,继而自顾自地套上了一件比甲。

听着柳如是的喷嚏,钱谦益错愕了一下:“你没死?”

柳如是脸上满是嘲讽地道:“死?

妾身何时想过要死?

且不论妾身幼时经常游戏河水……便是这秦淮河,不过齐腰深,哪怕不习水性之人也淹不死。”抄起面前的一盏酒,一饮而尽。

上好的状元红滚入肠胃,顿时让柳如是感觉暖和了一些。

“妾身若不跳将下去,又何从知晓东林领袖钱谦益的为人?”

“这……”

柳如是根本就没给钱谦益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道:“从前如是只是仰慕夫君风采,只觉着这天下间便只有一人是君子,也非夫君莫属。

可妾身断然没有想到,就是夫君这般的正人君子,国难当头之际,却首鼠两端。

昼间尚且矗立明廷,晚上却已经投了满清。

那日间,若非妾身好奇,偶然听了墙角,尚且被夫君蒙在鼓里。

没错,那丁之龙所说,前前后后妾身听了个清楚明白。”

“你个妇道人家知晓什么?”被爱妻数落得面红耳赤的钱谦益,骤然出离了愤怒地吼了一声。

柳如是笑得愈发充满了蔑视之情:“是,妾身一个女人家,是不懂得春秋大义。

可便是妾身也知道臣子当忠心爱国……大明尚存,夫君何必急吼吼地去贴满清的屁股?

而今多铎覆灭在即,想来夫君这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到了这个时候,钱谦益也不需瞒着什么,只是垂着头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明日之事,犹未可知。”

“便是阿济格攻陷了南京又如何?

澳洲军南下在即,多铎前车之鉴近在眼前,那阿济格除非发了痴心疯,哪有不跑的道理?”顿了顿,柳如是沉思了一下,继而恍然:“原来钱大人是打算跟着阿济格退回北地?

哈,哈哈哈……真真是好盘算!”

钱谦益苦笑一下,算是默认。

事情到了这种时候,他钱谦益还有别的选择么?

朝堂上当政的是马士英,正拿着放大镜四处找茬。

便是小小的错误也会迎来马党疯狂的弹劾,而这种叛国之事……倘若被马士英知道了,他钱谦益少不了一个抄家灭族的罪过。

而直到今天,不论他钱谦益撒出去多少人手,那该死的丁之龙就是不见踪影,便好似从未有过,人间蒸发了一般。

可以想见,不论阿济格成败,那丁之龙此战过后定会将效忠文书公之于众。

到了那个时候,他钱谦益身败名裂已经是定局。

唯有跑到北地的满清,才可能苟全一条性命。

有些时候,他真后悔当初一时冲动签了文书,否则……何来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丑事?

晚节不保啊!

想到这儿,钱谦益希翼地看着柳如是,温柔地说:“我这也是为我们打算啊……如是,你跟着我一起走吧。

我们去北京,丁之龙已经答应下来,那礼部尚书便是我的。

到时候我官居一品,如是你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做钱夫人……”说话间,钱谦益探出手,摸向柳如是沾着水渍的手。

“呸!”柳如是厌恶地啐了一口,打开了钱谦益的手:“你想要给鞑子卑躬屈膝的做奴才,自己去便罢了,别拉上我!”

“如是!”

“从今而后,你是你,我是我。”柳如是站起身,从背后的食盒里取出一封文书,径直摔在钱谦益面前。

“按过手印,从此你我便是路人!”

钱谦益展开只是略略扫了几眼,整个人已经僵持在了那里:“休妻?

如是,切莫……”

“妾身已经想清楚了。”柳如是打断道:“这几日妾身几次三番试探,夫君只是隐瞒。

到了今日,大兵压境,再不说便没了机会。

妾身就想着,最后试探一番……没错,这河水的深度,妾身早就找人试探过了。

妾身跳下去,只是想看看夫君会如何。”

柳如是脸上的厌恶之色更浓:“起初夫君惊慌失措,妾身心里还是暖的。

只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君总是念着妾身的好……可是……”柳如是红了眼圈:“我没想到,夫君竟只是站在那里呼喊。

莫非也是水太冷之故?”

“老夫不习水性。”钱谦益强辩着。

“罢了罢了。”柳如是苦涩地摇着头:“若夫君只是一时糊涂,心里还有妾身。

妾身便舍了这身子,也要为夫君脱罪……想来心思不定之人众多,法不责众总是有的。

可夫君心里只是一门心思的功名利禄,妾身与之比起来不过是微不足道。

既然如此,妾身何需还恬不知耻继续与君厮混?”

说罢,在钱谦益的木然中,柳如是拿过印泥的小盒子,提着钱谦益的手指,按在了文书之上。

而后用油布将之包裹好,小心地揣在怀里。

继而纵身再次跃入水中。

“如是!”钱谦益终于反应了过来,喊着柳如是的名字。

那一袭盛开的牡丹,浮在水面上缓缓远去,清冷的声音从水面上传来:“我柳如是纵然出身贱籍,嫁与的夫君纵然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不该是个首鼠两端的卑鄙小人……还请钱大人趁着城门未锁尽早去投了鞑子,明日一早,必有锦衣卫满城锁拿***钱谦益!”

***……钱谦益……那清淡的声音犹在耳际萦绕,短短的字眼听入耳中,便有如沉重的铁锤一般,反复地锤击着钱谦益的心脏。

上了年岁的钱谦益猛地觉着心口一阵疼痛,继而摇晃着瘫坐在船上。

***……***啊!

他钱谦益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有成为***的一天。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就沦落到众叛亲离,声名狼藉的境地?

想到悲切之处,钱谦益嘶吼一声,纵身就跳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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