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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4 集结(下)(1/2)

564  集结(下)

天空阴霾,飘着稀稀拉拉的雨星。

沿着一座座起伏不平的丘陵之间,一条土黄色的长龙缓缓前行。

澳洲人设计的四七式军装,通体土黄色。

头顶戴着大檐帽,腿上打着绑腿,脚下是早已被烂泥染成土黄色的黑布鞋。

整个队伍行走的过程中,只是传出并不齐整的步伐声,还有那军械相碰发出的哗啦声。

山道艰难,说是崎岖的羊肠小道也不过分。

这条路还是洪武年间修的,正德年间翻修过一次,再往后不论是朝廷还是地方都再也没心思修路。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年久失修。

有的路段上,陡然就出现了一块巨石拦路,只余下能容一人侧身过去的空隙;有的地方莫名其妙就探出来一颗大腿粗细的大树,前头的广武军士兵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砍断;更有的地方,干脆就塌陷了一大块。

以至于工兵不得不架设木板,以让后面跟着的补给车通过。

车轮碾压,木板变形,行走在上面颤颤巍巍,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落下去。

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今广武军士兵对此有了深刻的理解。

这一翻北上,说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过分。

他们这一路上先入广西,钻了一个月的山沟。

紧跟着进了云贵高原,一路朝着西北,最终进入重庆府境内。

山路崎岖,一路上跌死跌伤足足百十号人。

拉车的驮马更是死伤无数。

以至于走到现在,整个队伍的士气再不复当初出征之际的士气如虹,反倒是有些低迷。

队伍前行左侧的丘陵上,十几骑驻足在此,清一色的土黄色军服当中,督师孙传庭的朱红色官服格外显眼。

胡须早就花白的孙传庭擎着望远镜,仔细地朝远方打量着。

越过前方低矮的山脊,那座依山傍水的山城赫然可见。

那条被澳洲人称为黄金水道的长江航道上,依稀可以看见小火轮冒出的滚滚浓烟。

孙传庭长出一口气,山城重庆,总算是快到了。

正在此时,下方陡然传出一声惊呼,紧跟着便是驮马的哀鸣声。

朝下望去,但见一辆运粮的马车打着旋子跌落山崖。

那拉车的滇马摔得头破血流,马车更是四分五裂。

破袋而出的稻米,在山谷中如同冰雹一般洋洒而下。

“去看看下方何事。”孙传庭低声下令。

事实摆在那儿,不用问也知道。

像这样的事儿,一天总会发生个两三回。

不片刻,副官回报,说是前方道路塌陷,折损了一辆运粮车,索性赶车的车夫以及旁边的士兵反应快,没有折损人手。

孙传庭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见此,那少校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忍不住道:“督师,弟兄们又累又冷,实在顶不住了。

今日不下二百例感了风寒。

而今山城在望,不如且缓一缓,让弟兄们生火歇息一番。”

当初出征的时候,因为事发仓促,所以兵部给广武军的命令便是即刻出发,轻装上阵。

只需带够一路上食用的粮草便好,余下的到了山城重庆就地补充。

不但是粮食,甚至冬装、被服、弹药都是如此。

广武军是轻装上阵了,在广西的时候还好,进了云贵高原这天气就凉了下来。

等到了四川境内,已经是中秋。

明末时节可不比现代,说是中秋就是中秋,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秋老虎,哪怕是有火炉之称的四川也是如此。

再加上老天爷捣乱,自打进了四川这连绵的秋雨就没有停歇的时候,以至于广武军出现了大面积的感冒。

有时候孙传庭不得不感叹,他这个大明的臣子,最大的敌人不是割据江北的满清,也不是渐渐偃旗息鼓的农民军,而是整个大明朝的官僚体系!

兵部的公文,不但苛刻地规定了出兵时间,甚至规定好了路线,取道云贵。

而不是孙传庭设想的直接北上汉口,继而乘坐兵船西行。

当他据理力争的时候,朝廷只用了一个理由便驳斥回来:运力紧张。

然后孙传庭的广武军不得不承受不该有的伤亡,多走出去几百、上千里,士气低迷地进入四川。

这也就罢了,更让孙传庭上火的是,马士英也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

居然在自己还没有进入重庆之际,便将四川境内明军最为善战的白杆兵租给了澳洲人。

是,秦良玉一去,白杆兵是多了些变数,可总不至于现在就叛乱吧?

如今倒好,白杆兵前脚一走,得了消息的满清如同疯狗一般从成都便扑了过来。

刚刚进入四川,求援的电报便一封一封地来催命。

几个时辰便一告急,便好似前线的近十万明军都是废物,只有不足两万的广武军才能战一般。

是的,不足两万。

原本广武军扩军之后,算上炮营总兵力已经将近两万两千人。

马士英似乎怕广武军抢了风头,让兵部下了一封命令,制定了一份诡异的计划。

东西两线,以东线为主,西线为辅。

东线主攻,西线牵制。

而后顺理成章地抽调了四千广武军精锐前往淮扬前线。

那些澳洲的教官经常开玩笑说,澳洲军最大的敌人,永远是澳洲国会。

此前让所有广武军引为笑谈,而今他们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娘的广武军还没等上前线呢,就被朝廷兵部卸掉了一条胳膊,折腾了个半死。

原本信心满满的兵佐,到了此刻早已没了底气。

朝廷如此不靠谱,重庆可有足够的粮草?

可备下了棉衣、弹药?

忧虑的神色从孙传庭周遭每一名军官脸上闪过,不少的军官都欲语还休。

若非有孙传庭压着,只怕这些军官早就开口骂娘了。

督师孙传庭板着脸扫过每一个人,轻哼一声说:“前方山城在望,不过是崎岖山路与零星小雨,我广武军拉练之时,便是大雨滂沱也没说停过。

怎地进了巴蜀,好汉变了怂包?”

“大人……”

孙传庭一摆手,制止了手下的话。

肃容道:“前方便是重庆。

我广武军的补给在那儿,吃喝在那儿,军械弹药在那儿,兵部公文的目的地在那儿。

不过三十里山路,朝夕可至!

尔等且传我的话下去,问问弟兄们,胯下那颗卵子可还在?”

“这……是!”

片刻的功夫,传令兵嘶吼着将孙传庭的话传遍整个行军的队伍。

每路过一个连队,初时还听不清,而后是不敢相信督师会说出这种话。

大家伙都是二十郎当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一时间被孙传庭的话激得嗷嗷直吼。

原本累得随时都能瘫倒的士兵,咬牙站直了,挺了挺肩膀上的步枪,吼着军歌拼命地朝前奔跑。

推着火炮轮子的士兵,嗷嗷叫着撕开了衣裳,**着上半身,倾斜着身子推着车轮。

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没一会儿就成了泥猴。

过了艰险路段的步兵连队,在年轻军官的嘶吼之下,猛地小跑了起来。

瞧见下方如此情景,副官心悦诚服地道:“督师一言可抵万金!

而今我军士气如虹。”

孙传庭只是微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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