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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千村薜荔人遗矢(1/2)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南方金融危机愈演愈烈的时候,另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在北方悄悄揭开了帷幕。

那是1910年10月下旬的早晨,在中俄边境小城满洲里二道街的张姓木铺后院里,突然响起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声,瞬间划破了早饭前的静谧。

张掌故连忙从前头跑过来,咋咋呼呼地喊道:“屋里的,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只见他媳妇跌倒在房门口,面无人色,浑身抖德跟筛糠似的,上下牙齿咔咔作响,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显然她是遇到了极可怕的事。

张掌故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有客人死在店里?

在清末民初之前,交通工具落后,卫生条件恶劣,长途跋涉向来是一件危险性十足的活动。

那时候,人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是很好,加上路途颠簸劳累、饮食粗劣不干净、气候变化影响、住宿条件简陋、医疗水平低下……在旅途中生病死亡是很常见的事,几乎每个开客栈的都会遇到。

每次客栈老板遇到这种事,心里都会暗叫一声“晦气”。

死过人的客栈,短期内自然没有顾客上门,而且店里死的人还需要掌柜来料理后事,比如请保甲衙役过来验尸,比如买一口薄皮棺材收殓,比如把棺材送到庙里寄存,这些可都要花钱!

张掌柜心情不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店里头起早洗漱的人也听到了掌柜媳妇的尖叫,都纷纷围了过来。

张掌柜仗着胆子,上前推开虚掩的房门,让早晨的阳光斜照进屋子里。

饶是他胆大如拳,看到屋里的场景也忍不住后撤一步:

只见屋里墙上、炕上、地下全都涂满了血迹,门一敞开,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两个壮年男子僵仆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想来已经死去多时。

他们浑身发紫,却不着片缕,生前必定有一番痛苦的挣扎。

在炕上还有两个人,身上衣物也被扯开,正在艰难地喘息着,不时吐出一大口鲜血,血水顺着土炕的缝隙蜿蜒留下,在凹凸不平的地上积成了紫色的小水洼。

围观的人看见都情不自禁惊呼一声。

张掌柜定定神,对诸人抱拳说道:“店里出了大事,等会儿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说罢,扯起在地上发抖的婆娘骂道:“还愣着干什么?

赶紧去请保长和郎中!”

婆娘这才醒过神来,哆哆嗦嗦地请人去了。

郎中请来之后,对炕上垂死挣扎的两个人也束手无策,很快他们两人也撒手人寰。

尽管如此,事情真相却弄明白了:

先前死去的两人是伐木工人,原先在俄国大乌拉尔干活。

半个月前,工棚里突然有7名中国伐木工人暴毙。

俄国人大惊失色,不但焚烧了工棚和他们的衣服行李,还把其余的工人都赶回了中国境内。

6天前,他们来到满洲里,在张姓木铺住了下来。

至于后来死的两人,则是和他们一起睡大通铺的房客,莫名其妙受了池鱼之殃。

既然是病死,掌柜、保甲都松了口气。

这年头,哪里不死人?

自己生病死的,能怪着谁?

当然,边陲小城死的几个人,更不会引起从中枢到省府的更多关注。

尸体经过一番检查后,就这样被草草收殓。

但人们万万没有想到,一场持续6个多月,席卷半个中国,吞噬了6万多条生命的大鼠疫,就此露出了它的狰狞面目!

这一天是宣统二年九月二十三日,公历1910年10月25日。

事实上,早在1910年春夏之交,俄国西伯利亚就已经发生了疫情。

但西伯利亚人烟稀少,居住分散,再加上俄国方面控制严密,疫情没有扩大。

谁知道,病毒最后居然辗转传染到了中国劳工身上。

对于疑似染病的中国劳工,老毛子可不会讲什么温良恭俭让,直接就把他们驱逐回国。

劳工们万般无奈,只有带着病毒,沿着铁道一路南下。

鼠疫,又叫黑死病,曾在历史上两次世界性的大流行:第一次发生在公元6世纪,致使罗马帝国四分之一的人口丧生,并直接导致罗马帝国的衰落;第二次发生在中世纪的欧洲,公造成2500万人丧生,欧洲人口减少近三分之一。

如果清朝官员知道眼下正在东北流行的疫病,就是让欧洲人谈之色变的“黑死病”,不知他们还能继续保持蛋定不?

不过大清官员显然对于传染病的危害认识不足,事实上,那个时代几乎所有人的医疗知识都约等于空白。

所以在鼠疫零星爆发的时候,政府部门根本没有过多关注,导致疫情如水泻地、似火燎原,很快传播开来。

等到11月初,病死的人越来越多,实际上此时东三省已经沦陷。

河北、山东也先后发生疫情,处于包围圈中的北京一时间变得岌岌可危。

直到这时候,疫情才正式出现政府的公文里。

北京官场也对鼠疫畏之如虎,但只停留在书面上和闲谈中。

真说到对烈性传染病维护的认识,却没一个人能比得上经历过03年**之役的孙元起。

得知东北鼠疫爆发后,孙元起顾不上是否越俎代庖,再次主动给军机处上折子,对疫情提出七点建议:病死者遗体火化;感染者封闭治疗;接触者隔离观察;普通人定期消毒;医护者做好防护;实验室分析病毒;衙门等查杀根源。

很显然,军机处对孙元起的奏折不屑一顾,认为只是书生之论,朱批“知道了”之后再无下文。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自己孤身一人去东北救灾吧?

纵使孙元起有千般妙计,此时也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对于东北的疫情,清政府的措施就是饬令各地地方官严格做好防疫工作。

至于究竟怎么做,自己琢磨去吧!

但疫情却越来越严重,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到12月初,外务部收到俄、日两国的照会,它们以清政府无力控制疫情为名,分别要求**主持东三省的防疫事宜。

不说俄国、日本这个要求的内容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光是要求本身,就已经戳到了清政府的g点。

清政府就像受了惊的猫咪,立马浑身的毛都炸开了:谁说我们无力控制疫情?

谁说我们需要外国帮忙?

受此一激,清政府对于东北的防疫事务明显上心许多。

按照以往惯例,办理这种事务朝廷都会派出钦差大臣专门统筹负责。

一般来说,钦差大臣都是肥差,就是复查案件、视察河工,也能捞到不少油水,许多人都趋之如骛。

如今听说是防疫的钦差大臣,却都有些畏缩不前了:水火无情,疠疫更无情!

水火到跟前,还有侍卫挡着,疠疫怎么挡?

钱财虽好,可也得有命享受才行。

军机处考虑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人选。

正纠结时,那桐忽然说道:“之前貌似有人上过奏折,还提出对防疫的几点意见。

既然很有想法,那钦差大臣就他吧!”

其他几个人纷纷点头赞成:“好帖!”“顶!”“支持!”

很快,军机章京和笔帖式们就在旧档中翻出了孙元起一个月前的奏折,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圣旨:“学部左侍郎孙元起,著授为钦差大臣,办理关内外防疫等事务。

凡有疫情诸省抚道以下,均归节制。

该员需迅速认真经理,毋任传染。

俾得早日消除,以卫民生。

钦此!”

孙元起得到圣旨之后非常惊讶,但没想到过推辞。

自己既然有能力又有机会降低感染捋,减少死亡人数,为什么不去做呢?

反倒是他周围的人,从薇拉、莉莉丝到老赵夫妇,从老大人府上的叔伯兄弟到张元济、罗振玉,前后十来拨来劝谏孙元起婉拒这个差事。

向来好说话的孙元起,这次却想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非要拦下这个脏活累活。

杨度对孙元起的态度却大加赞赏:“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百熙此番独持偏见,一意孤行,不愧为大丈夫!”

孙元起惊疑不定地看着杨度:“皙子,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杨度洋洋得意:“自然是夸你。

百熙做事,向来是不温不火。

时间久了,难免会被人视为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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