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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富贵于我如浮云(1/2)

在皮锡瑞、严复看红叶的时候,相隔不远的香山上,也有两人坐在香炉峰上,欣赏漫山红叶。

只不过排场可阔绰多了,两者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且不说周围七八位伺候的奴仆,也不说三四位侑酒的清丽小倌人,单单看面前摆着的辽参、官燕、鱼翅、鹿尾等菜肴,就知道这二位非富即贵。

佳人一曲歌罢,偎依在一个年龄稍大的青年怀中,腻声说道:“贝子爷,奴家的《贵妃醉酒》唱得如何啊?”

青年左手持着酒杯,右手放肆地在佳人大腿上游走:“唱得好啊,回头爷有赏!

不过,你要是给爷再唱曲《十八摸》,爷就更有赏啦!

哈。”

俏佳人也不怒,只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爷,你好坏啊!

你看人家贝子爷,才不会难为奴家呢!”

对面那位贝子爷剑眉星目,倒是非常俊朗。

闻言放下酒杯,笑道:“爷刚从国外回来,听了洋人那歌剧,觉得比咱这京剧也差不到哪儿去。

如今想起,还有些回味。

如果你能给爷哼上几句洋人的玩意,爷少不了你的银子!”

“贝子爷——”佳人撅起樱唇,佯怒道,“尽难为人家!

奴家、奴家不和你们玩了!”

两位男子相对哈大笑。

那位年长的在她脸蛋上轻轻一扭:“真不和我们玩了?”

那俏佳人柔柔地推开他的手,别过脸去。

“哟,小乖乖,真的生爷气啦?”年长青年立马放下酒杯哄道,“不要气了,不要气了,爷等会儿赏你一块和田玉的鼻烟壶,行了吧?”

佳人立马娇俏地扭过身子:“人家才有生你的气呢!”说完,脆声唱道:

黄昏月正斜,俏冤家,回家,多因被那风流遮。

想思顿加,衾冷难挝,转觉阳台梦里情儿假。

狠心呀!

那厢里刚想抛却,这厢里又觉得放不下。

翻云覆雨,刻刻望灯花。”

两人听罢,皆捧腹大笑。

那位帅气的青年笑道:“侄儿啊,你瞧瞧,人家小兰香喜欢上你了。

不如,你就把她梳拢了吧!”

“好,难得她这般多情!

过些日子,我就帮她赎身,让她再也不觉得衾冷被凉咯。”这个侄儿在叔叔面前,谈论风月,没有丝毫难为情。

又说笑一回,那帅气的青年才问道:“侄儿,虽然按辈分来说,我是你的叔叔,不过你比我还大两岁,而且你是正牌的贝子,不想我这个西洋镜。

您要是有什么事吩咐,只管到我家里上说,何必如此破费呢?”

既然说到正题,那年长的挥手摒去左右闲杂人等:“叔叔这般说,便是见外了。

咱爷俩可都是乾隆爷的苗裔,平日就是一气连理。

您这回跋涉万里,遍游东西洋,既然平安回来,侄儿哪有不替叔父接风洗尘的道理?”

原来这年轻帅气的贝子爷,是庆亲王奕劻长子,按辈分说,乃乾隆帝五世孙。

年初,奉旨任出使英王爱德华七世加冕典礼专使,并到法、比、美、日四国进行访问,月前刚回国。

至于这年龄稍大的贝勒,则是道光帝嗣曾孙、隐志郡王奕纬之孙、贝子载治第四子,袭封“贝子”爵位,人称“伦贝子”是也。

“哈,既然如此说,那我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啦!”年轻的叔叔也不多逊让。

“刚才叔叔说到西洋的歌剧,小侄儿从未出过国,闻听便有些心痒。

这次您荣任出使英王加冕典礼专使,并到东西洋四国游历,肯定有不少奇闻异事,不如说与小侄儿听听,也好一饱耳福,顺便长长见识。”

载振便拣些新鲜有趣的,细细与溥伦分说,不时惹出一阵笑声。

突然溥伦问道:“叔父,我前数日在邸报上,看见您回国后上奏的条陈,所言三款都极有见地,不有切身体会,寻常人是写不出来的。

只是修铁路,我等力有未逮;建学堂、编教科书,又非我等所长。

思来想去,只有仿办赛会、宣传商业,才是我等着力处。

不知叔父于此有何高见?”

载振寻思道:“说是给自己接风洗尘,你真实用意,是想向出使过东西洋的我,询问办赛会的方略吧?”

原来,为纪念从法国购回圣路易斯安娜100周年,美国政府决定于1904年在圣路易斯举办世界博览会。

这是继纽约、费城、芝加哥之后,在美国举办的第四届世界博览会。

既然是“世界博览会”,自然希望世界各国都能来参与。

出于这个目的,美国驻华公使康格在1901年10月10日就向庆亲王奕劻呈递邀请函,称此次博览会将“聚集天下所有制造之物”,希望中国也能参加。

到了1902年4月,美国方面又派出曾任驻暹罗公使的巴礼德前往亚洲各地游说。

除表明该次赛会宗旨外,最为重要的目的,就是到北京向光绪皇帝递送请帖,邀请“大清国大皇帝陛下御临斯会,并殷盼大皇帝谕饬贵国家大臣等随同前往”。

盛宣怀与刘坤一、张之洞共同接待了巴礼德,并安排巴氏觐见慈禧太后。

在庚子年被八国联军打怕了的“哟呵,拿啦”太后,对于西洋事物的态度产生了180度的大转弯。

虽然以年迈体弱的借口,婉拒了美方希望她与皇帝亲自赴会的邀请,但还是对此次世博会表现出极大热忱:一方面亲自出面解决参会经费,最终调拨了75万两库平银,为历年来赛会拨款最多的一次。

另一方面,慈禧还打破只在死后作像的传统风俗,允许画师凯瑟琳卡尔为自己画像,并将之作为世博会的展品送往美国。

清廷在赴会的代表团人选方面也斟酌再三:“哟呵,拿啦”太后自然不会去;光绪皇帝被囚禁在南海瀛台,自然也不能去——就是他想去,“亲爸爸”也不让啊。

选来选去,就选中了道光皇帝长子奕纬的嗣子载治的第四子——具有“高贵血统”的溥伦贝子。

就在前几天,慈禧太后任命溥伦为清政府世博会参展团的正监督,负责“一切赴会事宜”。

载振心中了然,当下却不说破,笑着答道:“还说呢,明年日本大阪要举办劝业博览会,早在今年年初,日本驻杭州领事大河平隆就致信浙江洋务总局,希望我大清采择工艺精巧、制作优良的物品前去参会。

浙江督抚台道都拿不定主意,就递了折子到外务部。

我听阿玛说,部里打算派我去呢!”

溥伦也不再兜圈子:“咱爷俩真不愧是叔侄,连差事都是一样的!

老佛爷前日头刚有懿旨,委任奴才担当后年美利坚世博会大清参展团的正监督,负责一切赴会事宜。

既然如此,爷俩可要好好合计合计,把差给办好喽!”

说是这样说。

可载振出国这几个月,除了在海上漂泊,就是参加各种各样的典礼。

要说东西洋的吃喝玩乐,他毫不含糊,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要说办展览会、编教科书,那真是问道于盲。

至于溥伦自己?

左脑袋面粉,右脑袋清水,一动脑子,那就是一团浆糊!

两人合计半天,酒也喝了不少,看看夕阳西坠,阵阵晚风吹得浑身发冷,愣是没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来。

溥伦喝得有点高了,大着舌头说道:“叔,这样不行啊。

要不,咱再找个明白人问问?”

“也好!”载振毕竟底气不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

“那——问谁好呢?”

载振想了半晌:“去问盛杏荪?”

溥伦皱着眉头:“盛杏荪?

咱们天潢贵胄,去向一个商贾买办讨主意?

要去你去,我可丢不起那份儿。”

“那严几道如何?

听说在英吉利留学过呢。”

“那个丘八!”溥伦不屑一顾

载振懊恼地挠挠头:“那还能问谁?

总不能去问那个养不家的张謇、容闳吧?”

“别提这些无君无父的奸贼,听着胸闷!”溥伦咕哝着,“就是不去展会,也不能见他们!”

一时间,山顶陷入沉寂,二人都在苦思冥想。

忽然载振一拍脑袋,“要说熟知西洋各种事物,我倒想起个人来,他一定有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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