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也是人间生活计(1/2)
“嗯?”吴敬恒先是一愣神,旋即满脸鄙夷地看着孙元起:“你是白痴么?
我们鼓动大家集会,自然是要到京城,向外务部那群大人先生递书请愿。
在校园里抗议,能有什么用?”
“这个吴疯子!”张元济不禁摇头骂道。
听闻吴敬恒骂孙元起是白痴,跟在后面的学生先不干了,大声鼓噪起来:“不准辱骂先生!”“老吴,给先生道歉!”性急的已经把手中纸旗扔到地上,卷起袖子准备过去暴揍他一顿。
吴敬恒见自己的队伍里发生内讧,连忙回身安抚道:“我给孙先生道歉,自然可以,但孙先生必须同意我们去城里请愿。
大家说,好不好?”
热血的学生们一时间自然不识吴敬恒话语中的陷阱,顿时欢呼起来,齐声道:“好!”
孙元起不由气闷:这吴敬恒嘴尖舌利,果然是搞宣传暴动的好手!
当下也不再客气:“你道不道歉,敝人管不着,也不需要!
但是今天,我绝不允许我的学生走出校门半步!”
吴敬恒、胡汉民等人立马怒目相视。
胡汉民更是不客气地说道:“你今天要是敢阻拦我们的爱国游行,你就是汉奸!
就是卖国贼!
永远钉在民族的耻辱柱上!”
孙元起看着这个二十世纪初的愤青,不怒反笑:“那你跟我说说,什么就是爱国了?”
胡汉民转过身,面向后面越聚越多的学生,大声说道:“列强亡我之心不死,其中,沙俄最贪婪无厌,自从康熙年间以来,一直觊觎我中华国土。
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在我们这个老大帝国身上啃下一块。
尤其是近百年来,已经强占我领土数百万平方公里,其大小三倍于法兰西,五倍于日本!
尽管如此,这个强盗还不满足,继续窥伺。
现在,他们又把眼光转向了东北,趁着庚子年我国家有难,悍然强占了东三省!
虽然去年的时候,在我国民强烈抗议下,迫于国际舆论压力,被迫答应撤军。
可是依旧贼心不死!
年初看到我国民懈怠,便违约拒不撤军。
不仅如此,还又提出七条无理要求!
我等中华国民,能不能答应他?”
近百名学生一齐振臂高呼:“不能!”
“是的,我们誓死也不能答应!”胡汉民挥舞着右手臂,“消息传来,全国上下无不愤慨。
上海各界绅商、民众、学生数千人,在张园集会,抗议沙俄的侵略要求,并致电外务部。
电函中义正词严地说道,对于这种无理要求,我全国人民万难承认!
即便政府承认,我全国四万万国民也万不承认!”
“我全国四万万国民万万不承认!”学生高声喊道。
“在日本东京,中国留学生五百多人,于锦辉馆集会,声讨沙俄侵占东北罪行。
会上,他们决定成立拒俄义勇队,准备效法斯巴达三百勇士,开赴东北,与沙俄侵略者决一死战。
两日之间,报名者就达一百三十多人。
亲爱的同学们,在温泉关前,斯巴达三百勇士全部战死,只为祖国独立自由!
今天,我们的同胞在日本也准备流血捐躯,难道我们就这样坐视不管么?”
“不能!
不能!”学生们高亢地回应着。
胡汉民满意地点点头:“是的,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刚才孙先生问我,什么是爱国。
现在我就告诉他,上海各界在张园的集会,就是爱国!
留日学生成立拒俄义勇队,就是爱国!
我们今天去京城向外务部递交抗议,就是爱国!”
吴敬恒这时候高喊道:“抗议有理!
爱国无罪!”
学生们跟着喊:“抗议有理!
爱国无罪!”
看着场面就要失控,张元济、孙元起急忙站到最前面,对学生们高声喊道:“同学们,同学们!
请你们听我说几句好么?”
张元济、孙元起毕竟是他们的老师,毕竟是他们的校长。
看到俩人要说话,下面几个呼吸间恢复了安静。
张元济撤后一步,把话语权让到孙元起。
“爱国,是每一个国民应有的品质,不仅要写进书里、记在心里,还要刻在骨子里、流在血脉里,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可是,”孙元起摇摇头,“我们都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样一个国度。
不说因言获罪,就是惹上头一个不高兴,我们学校都有可能明天就关门。
你们大张旗鼓,到京师重地去游行抗议,你让官府的人怎么想?
让皇宫里的人怎么想?
所以,为了我们的学校、为了我们的同学,我希望你们不要到城里去。”
吴敬恒冷笑道:“孙先生,我记得经世大学的宗旨就是‘经世致用’吧?
用之大者,为国为民。
如果连为国为民请愿抗议都不行,还要‘经世’二字何用?”
孙元起对这个激进分子皱起了眉头:这群鼓吹暴力的家伙,纯粹是有激情没理性、有破坏没建设,国家怎么可以交到他们手中呢?
当下厉声说道:“经世大学的宗旨,不是‘经世致用’四个字,而是‘经世致用,强国利民’八个字。
国家没有屹立于强国之林、国民未能衣食无忧守法知礼,经世大学就有继续存在的价值!
而且,我并不反对你们爱国。
表明爱国的途径不止一种,只是不赞成你们用集会抗议的方式。”
胡汉民嗤笑一声:“那用什么方式?
难道像某人一样,八国联军还没打到北京,就先跑到国外,这才算爱国么?”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胡汉民当着众多学生说这话,把孙元起羞愧得无地自容。
学生们先是一阵静寂,然后大声喧腾起来,此起彼伏的都是对胡汉民的声讨。
这时胡汉民也发觉自己失言,只是在这么多学生面前,如何好意思把道歉说出口!
张元济也急忙过来劝慰。
孙元起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稍加振作,示意大家安静,才说道:“庚子年你们也都经历过,他们义和团盲目排外,把铁路、电灯、电线视为妖物,西学书籍也在烧毁之列。
而我则属于十恶不赦的‘二鬼子’,如果留在京城,定然难逃一死。
死在他们的手中,算是爱国么?
退一万步讲,义和团‘扶清灭洋’成功了,就是中国之福么?
我不觉得!
“我记得西方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当他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我所做的事儿,虽然不能上升到为人类解放而斗争的高度,但我自信,我活着的价值,绝对比死在义和团屠刀下要大!
所以我要活下去。
“是的,我很怯懦、很卑微,我不敢大义凛然为国捐躯,我不敢让辛辛苦苦建好的学校就这样关门,甚至我不敢让满腔热血的学生走进京城去集会抗议。
但,这绝不是因为我不爱国!
相反,我爱这个国家爱到了骨子里!
或许要过二十年、三十年,或许是一百年后,你们会知道,我对这片热土爱得有多深沉!”
孙元起说道这里,有些伤感。
整顿下情绪,才接着说道:“不错,大规模的抗议是能让列强暂时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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