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锐没说不给钱，也没说要跑。

至少，犯罪事实还没有生。

顾客要求把肉剁碎了，完全是合理要求！

“那你站着，不准动！”屠夫喝道。

“我为什么不能动！”林锐暗笑。

他完全理解屠夫煎熬的内心，只要他把兜里的一百零三块钱在屠夫眼前晃一下，就可解除屠夫的煎熬。

但林锐偏偏就不肯把钱摸出来，还故意拍了拍两只空手，做出一个一无所有的姿势。

屠夫无奈，只得把猪腿按在案板上，举起刀，两眼盯着林锐。

“你盯着我干嘛，不怕剁了自己的手！”林锐揣着双手，一副悠哉。

屠夫只得低下头，切了一刀，慌忙又抬起头，见林锐站在原地不动，这才低头切第二刀。

切一刀，抬头看一眼林锐，反反复复，那九斤八两猪肉，足足切了一个小时，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可谓是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把猪肉切完，用纸包好，见林锐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屠夫才还是不敢大意，把手伸向林锐。

林锐也不说什么，从兜里摸出一张一百的钞票。

屠夫见到钱，这才长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把汗，这才现，棉袄里面都湿透了，这笔生意，做得身心俱疲！

屠夫接过一百块，正要找钱，林锐一摆手：“不找了！”顺手把口袋里仅剩的三块钱，也塞给了那屠夫：“算你的小费！”

原先林锐做猎杀者，算是个小财主，谈不上奢华，但也是做惯了甲方。

这些日子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一分钱掰成两瓣花，实在是憋气！

今天重新做回了甲方，虽然只是个小生意，却也算是扬眉吐气一场！

屠夫平白得了五块钱的小费，大为诧异！

原来这个衣着寒酸的穷小子，兜里有钱！

棋盘乡场上，一次性买十斤肉的大客户，也有，但愿意给小费的，却是绝无仅有！

这小子虽然衣着寒酸，可刚才对话的口气，却是极大，兜里又是真的有钱，还肯给小费！

这小子难不成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微服私访？

屠夫想到这一层，想起刚才出言不逊，心中惊慌起来：    “多谢小……小哥！

小哥深藏不露，小人眼拙，错看了小哥，还请小哥多多见谅……”

林锐懒得和那屠夫啰嗦，拿起肉包正要开路，忽听身后一阵哄闹，人群大乱。

那棋盘乡的街道极狭窄拥挤，人群乱起来，慌不择路，如同没头苍蝇，挤成一团。

就听稀里哗啦一顿乱响，街道两旁的摊位如同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撞倒了一片。

一时间，街巷里哭爹喊娘，乱成了一锅粥。

小街上，人群像是炸了窝的马蜂，没头没脑到处乱窜。

几个乡民正在看热闹，忽见前面人群冲了下来，吓得“妈呀”一声，转身就跑，却是慌不择路，冲着肉摊闯了过来。

屠夫眼见肉摊要倒霉，却是仗着有一身横肉，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想要阻挡，却被人群倒推了回来，正好撞在林锐

身上。

那肉包刚刚到了林锐手上，还没拿稳，被那屠夫一撞，立马脱手。

林锐为了捉弄那屠夫，把九斤八两的猪腿切碎了，碎肉是用纸包着的，这一脱手，纸包飞了出去，立马散开，碎肉就如天女散花一般，洒落一地。

林锐想要阻拦，已然不及，人群推着那屠夫，蜂拥而至，一顿践踏，把一地碎肉，踩成了烂泥。

紧接着，那屠夫被撞倒在肉摊上，就听稀里哗啦，肉摊散了架。

林锐眼睁睁看着猪肉被踩成了烂泥，气得脸青面黑。

一把揪住那屠夫的胸襟，直接把屠夫给提溜了起来：“你他妈的赔老子的猪肉！”

那屠夫个头比林锐高出一头来，身体的宽度更是林锐的两倍，见林锐细胳膊细腿的，居然敢揪他，破口大骂：“小子，你他妈的……”

一句话没骂完，却现自己的双腿离地，身子悬在了半空中——那林锐一只细胳膊，硬是把他提了起来。

屠夫吓得一哆嗦，慌忙换了一副腔调：“小哥，有话好好说！”

“好说个屁！

赔老子的肉！”林锐叫骂。

为了买这些肉，把林霞给的三块钱连同一百块私房钱花了个精光，更为可气的是，还为了充面子，给了那屠夫五块钱小费！

如今，肉没了，钱也没了！

那屠夫双脚离地，知道今天遇上一个硬角色，不敢硬顶，只得陪着小心说道：“小哥，踩坏你的猪肉的，不是我，是那些不长眼的家伙！

小哥，你该找他们赔钱！”

林锐抬头一看，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早已跑远，都躲在街道两旁的房屋里探头探脑。

那是集体犯罪，街上人人都有份，林锐不可能找每个人赔钱。

“你他妈的指瞎子跳崖！”林锐喝道：“是你撞的老子！”

“小哥，话不能这么说，我也是被撞的，我的肉摊也被撞垮了，我找谁去！”屠夫很是无辜。

“老子管你找谁！

老子就找你！”林锐耍起了横！

这也是穷心慌了，原先做猎杀者的时候，百八十块钱的东西，丢就丢了，林锐从不放在心上。

现在，一分钱放在面前，那也是大钱，何况是一百块！

刚开始，屠夫还以为林锐怒火中烧，导致水平挥，把他提溜了起来。

所以，屠夫打定主意，先让林锐耗着，等这小子举不动了，放他落地，他再后制人，把林锐修理一顿！

哪里想到，一来二去几句对话下来，那林锐一只胳膊举着他，脸不变色心不跳，那胳膊丝毫没有乏力的征兆。

屠夫这才相信，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子，力大无穷！

屠夫哪里还敢顶撞，只得陪着小心说道：“小哥，咱们把这件事从尾到头，向前捋一捋！

就清楚了！

呐，你的肉被人踩成了烂泥，是因为，你手没拿稳，掉地上了。

你手没拿稳，是因为我撞了你。

我撞你，是因为有人撞了我。

有人撞我，是因为……是因为有人当街撒野！

小哥，你该找那当街撒野的人！

”

“谁他妈的当街撒野！”林锐喝道。

屠夫指了指林锐的身后：“是他们！

小哥，他们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就见不远处的街道上，两男一女揪着个小老头，那小老头浑身哆嗦，苦苦哀求。

那两男一女却是连打带骂，不依不饶。

那小老头连同那两男一女，都是棋盘乡赫赫有名的人物，林锐当然都认识！

要说他们是罪恶的源泉，倒也合情合理！

那小老头穿着一身灰布长衫，头戴瓜皮帽，山羊胡子，满脸褶皱。

不是别人，正是棋盘乡卫生院的老中医周庸学。

那周庸学虽然只是一个乡卫生院的医生，医治跌打损伤，却是有妙手回春之妙！

山里人爬坡上坎，崴个脚断个骨，是常有的是事，山民伤了筋骨，到了周庸学手里，就是药到病除。

所以，周庸学在五岭山一带，名气颇大。

萍水县城里的人有点跌打损伤，也专程来棋盘乡找他看病。

萍水县医院曾经高薪聘请他，要他去城里上班。

结果，被他断然拒绝，原因很简单，这周庸学有个怪癖，视金钱如粪土，给人看病，不求财只求名！

常以华佗自比，在办公室高悬一副“济世救人”的匾额，立志普度众生。

他给人看病，患者给不给钱，倒是次要的，但是，一定要给一面锦旗，如果买不起锦旗，那也要送一个奖状，以资精神鼓励！

所以，周庸学的办公室里，四壁层层叠叠挂满了奖状锦旗。

这老头喜欢喝酒，别人用花生米下酒，周庸学则是看着一屋子的奖状锦旗下酒！

喝道滋味处，一声太息——人生得了这么多锦旗奖状，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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