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到好处的话术，即便是见惯人情世故的老江湖也从中挑不出毛病。

但姜还是老的辣，舒炀依旧能察觉到夏宁语气里下意识的抵触。

“小宁，伯伯我是个粗人，有些话就不跟你们年轻人拐弯抹角了。”他停顿一下，目光专注而威严，“说实在的，伯伯很欣赏你，舒毅也跟我说过对你很有好感，你父亲对我们舒家也有意，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果然，该来的总归是逃不过。

舒家父子的表现不遮不掩，言行举止上都明目张胆表露着对夏宁的喜爱，这一点夏宁本人也心知肚明。

只是提到她那个名义上的爸爸，平时不见面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说到那人的意图，她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纵然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还是要维持表面的从容冷静。

夏宁抿了抿嘴，经过一番权衡思量，她还是做出了决定：“舒伯伯，我们都还年轻，现在谈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不早了，再过两个月，舒毅就二十六了。”舒炀说到这个问题时，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这么些年让他去相亲，结果这混账油盐不进，一见面就嚷嚷着要自己邂逅真爱……”

望着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她心中的酸涩更甚。

就算是在相处时不对口，但本质上也不过是个为了孩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真的不是一星半点。

“联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早知道与晚知道，没有任何影响，而且夏宁也已经答应了。”

政商联姻，是大世家的普遍选择，都是为了实现家族利益的最大化，儿女私情在此面前不值一提。

他们不在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舒伯伯，我有点公司那边的事要跟我妹妹商讨一下，就先失陪一会儿了。”

夏云深在厅堂这边等了一个多小时，却久久不见人回来，正要起身出去，下一刻却被舒毅喊住。

为什么绝大多数人生来便拥有的东西，她辗转了两个世界，还是被遗忘的那个……

而对方在见到他这副反应后，只是无奈的摇摇头，那双黝黑的眼睛幽深难明。

明明双方话事人决定的板上钉钉的事，偏偏还要询问她这个没有选择权的牺牲品……是尊重，还是提前告知？

她能感受到的只有讽刺罢了。

闻言，舒毅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反而皱起了眉。

……

“云深，你把她管得太紧。”

“之前我让你回来，就是要告知你和夏家联姻的事。”他停顿一下，声音里几乎不带感情，“既然你也喜欢夏宁，那就挑个时间，早点把婚给订了吧。”

舒炀的神色平静，见到“逆子”也没有表露出激动的情绪，从温和了不少的眼神，不难看出他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

话刚说完，也不等对方出声，夏云深就走上前，一把拉住夏宁的手，拽着人火急火燎朝外走去。

“赶紧滚去厨房那边看看，都快订婚的人了，还没点眼力见。”

沉默了片刻，只听舒毅一针见血的说：“老头，你说的订婚是什么意思？”

似是担心眼前的人一口回绝，他放软态度，退了一步：“如果你真的觉得太着急，可以先订婚，等你觉得时间合适了，再结婚。”

正当他们即将穿过廊道，从拐角处走出两道身影。

“厨房那边快做好午饭了，寻思你们还没回来，就想去看看。”舒毅挑了挑眉，淡淡回应，难得没有出言顶撞自家老子。

说着，舒毅从座位上起身，朝对方继续说道：“走吧，纵然我万般不好，也不会害了夏宁，可老头不一样，他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你最亲爱的妹妹。”

“你跟她说了？”

舒炀也不着急，他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宛如一株挺拔的劲松。

见对方低着头不说话，舒炀的声音继续传来：“小宁，伯伯真的拿他没有任何办法，你帮帮伯伯好吗？”

场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此话一出，夏云深猛地站起，他紧紧抿着嘴，眉头已然皱成一座小山。

千般思绪涌上心头，心被堵得难受。

他的神情平静，淡淡说道：“云深，扪心自问，你对夏宁的态度，究竟是对妹妹的疼爱，还是控制欲？”

……

“你知道就好。”

“舒伯伯，我觉得还是太着急了，请给我们一点相处的时间可以吗？”

听到儿子质问的语气，舒炀眼里的温和褪去，换上先前不苟言笑的面孔。

此话一出，舒毅和夏云深都愣了愣，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到旁边的夏宁身上，当见到她眼底的神伤时，心不由得咯噔一下，一阵不安涌上心头。

“我自有分寸，而且舒毅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了？”他不满的看向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喝茶的人。

“你们要去哪？”舒炀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开口问道。

雕花廊道里只剩下舒家父子俩，他们相顾无言，却都没有动。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复古的雕花廊道里，他们的神态各异，各怀心事，都自觉的保持着沉默。

闻言，夏云深半眯起眼，眼底闪过一抹危险的意味，他的语气凉凉，回应道：“看来伯父还真没说错，你的脑子确实存在不小的问题。”

舒毅将手中的青瓷茶杯盖上，轻放在茶几的托盘上，抬眼迎上对方不悦的目光。

过了良久，她缓缓仰起脸，迎上没有什么温度的阳光，清浅地笑了笑，就像是一朵清雅的梨花，纯白易碎。

正值正午十时分，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温室，落在夏宁身上，她半垂着眼眸，在眼睑下留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那双幽深的眼睛里藏着的情绪。

“我不同意！”

“啪——”

一记耳光落在舒毅的脸上，巴掌印隐约可见，可想这一巴掌用了多大力道。

而落手的位置恰好触及脸上的枪伤，刚结上的痂被力道掀开，扯到皮肉，很快就有血开始渗出。

舒炀半眯起眼，冷冷的盯着对方，显然是动了盛怒：

“舒毅，你给我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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