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长谈(1/2)
第94章 长谈
吃过饭,齐士怡借故退下。
待齐福上过茶,齐立伦东西南北扯了几句不着边的话,再次起身向罗世藩拜下:“军师大人救命则个!”
罗世藩故作惊讶道:“老先生快快请起,有话好说。”
齐立伦凄然道:“军师大人,您莫疑老朽别有他想。
贵军声势浩大如斯,神兵天降敝县,断不至于是为形势所迫,自当另有玄机。
穷乡僻壤,亦难供养大军久踞,且环城皆山,虽一时无虞,终非长久之计。
老朽愚钝,妄自揣摩,贵军不日或东或南,不知可中一二?
老朽斗胆多言,军师大人切莫生疑,老朽后面还有话说。”
罗世藩前日孤身为大军探路,走到嵩县就返回新安了。
至于下一步大军行止,父子俩原打算是到了嵩县再做计划——那个交通全凭两条腿的时代,二三百里路已经是勘察的极限了。
听到齐立伦如此说,鬼精鬼精的罗世藩心知是个好机会,不动声色的鼓励道:“老先生请直言便是了。”
齐立伦道:“敝县向东为汝州府。
成化(明宪宗年间)前为南阳府所辖散州,后升格为豫省直隶州。
名虽为州,然较诸各府,物产、幅员并不稍逊。
贵军若东进,当首至伊阳(今汝阳),后沿汝水至汝州(今临汝)、再后,或郏县,或宝丰。
若向南,则须废些周章,两三百里没什么像样的县镇。”
罗世藩略带疑惑的问道:“那……老先生的意思是建议我军东行?”
齐立伦忙双手齐摇道:“可不敢!
贵军行止老朽绝不敢置喙,军师大人切莫误会。
老朽久居于此,周边地理尚知一二,知无不言,军师大人您权且做参酌便好。”
罗世藩淡淡一笑,知道齐立伦后面肯定还有话,因此并未接话。
齐立伦继续道:“向南也并非一无是处。
两百里外便是白河镇,有淯水蜿蜒而南,直抵南阳。”
罗世藩释然道:“哈哈,老先生还是想我军去一趟南阳啊。”
齐立伦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也是,也不是。
老朽确有一己私念,原委方才已对军师大人和盘托出。
不过,以老朽想来,豫省地处中原,历朝均为四战之地;那汝州府又居豫省中心,紧傍省府开封。
贵军若是东进,免不得战事迭起。
恐非上策。”
罗世藩奇道:“老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我军入贵县,所作所为罗某心中有数。
即便是贵宅,也是免不得搅扰。
如果说您是信了罗某可代为替令媛雪恨便如此赞画相助,罗某却不是三岁小儿,恕难全然相信。”
齐立伦再拜道:“军师大人说的是。
军师大人年纪虽轻,言谈举止绝非常人可比,慧目如电不怒自威,老朽断不敢欺瞒阁下。
老朽便即剖明心迹,军师大人自知老朽所言非虚。”
“家严郁郁而终,遗训严禁齐家子孙再涉官场。
老朽痴活半纪有余,天生愚钝,却也早已勘透了这世道。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行为正直仗义执言);邦无道,危行言孙(自己行为正直少说话。
‘孙’同‘逊’)’、又曰,‘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前有五柳先生(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之流芳,老朽对庙堂,也真说不上还存摧眉折腰存甚么事权贵之心了。
尤其是前些年,咱们河南府,也真出过一次较大的乱子,说来让人寒心。
先皇征辽东不利,杜(松)王(宣)赵(梦麟)三将溃卒败后西归,州县皆不供粮,溃兵大哗,抚臣张胤祧(张我续)率兵击之,斩首三十余级,奏曰击贼大捷!
军师大人您说,这些人,当真能算贼么?
朝廷用兵时你便是官军、用后则弃之如敝履——若不愿做安安饿殍,你,则便是贼寇了!
就拿军师大人您来说,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间气质非凡,老朽斗胆,若非正途无望,岂会有今日之遇?
唠叨这许多,是为了让军师大人相信:老朽对所谓庙堂,并无一丝非要以身相殉的念头。”
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语,深深地打动了罗世藩。
是啊,天资聪颖,而且饱读诗书,年轻人的美丽梦想哪个不曾有过?
却被塞北苦寒的风沙吞噬打磨得干干净净。
想那关大帅本身,不也是堂堂官军么?
正常人谁不愿安安稳稳的过着幸福美满的小日子,还不是被这世道逼的!
罗世藩轻叹一声,起身对老人行了半礼:“老先生莫再以大人相称,罗某年轻,实不敢当。”
双方谦逊了几句,齐立伦继续说道:“老朽对庙堂心如死灰,对贵军也非如盼甘霖,如此多嘴,毕竟还是为了自家,尚请罗军师恕罪。”
罗世藩笑了:“理所当然。
老先生尽管直言,罗某心里有数的。”
齐立伦垂首道:“老朽愿献上犒军银千五百两,恳请罗军师保全敝宅。”
罗世藩有些不好意思:“惭愧。
分文不取,罗某无法和兄弟们交待、尽数取了,也当真厚不下这份面皮,愧对老先生的款待。
取半吧,我拿八百两,您也莫再推辞。
这两天我便在您这里叨扰两三日,临走时我会留个字条,您存好。
再有队伍过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齐立伦一乍舌:“往后还会有大军过来?”
罗世藩笑了笑没接话,再问道:“可否麻烦您再详细讲讲周围的地形?”
齐立伦忙道:“自然,自然。
麻烦不敢当。
军师不问老朽也要讲的。” 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大致勾勒起来,“咱这里北面偏东有两山,一为九皋山、一为陆浑山,属于伊阳、伊川与嵩县三县交界。
西北是高都川,再前面翻过女几山是永宁县(今洛宁)。
西南是三涂山,在伊水北岸。
向南,则是伏牛大山。
出城不远便可见到汝水,顺流而下便是汝州府的伊阳、逆流而上,则进入伏牛山脉。
行到汝水源头,西南不远是白河镇,那里是淯水(今白河)的源头。
从敝县到白河镇约两百里、从白河镇沿河而下,三百里左右,便直抵南阳府。
从南阳沿淯水再向南,西为潦河东为棘水,约两百里后汇于新野(齐立伦记错了,棘水并未在新野汇入淯水,而是进入湖北境内后才并流),过了新野,便是湖广了。
老朽只知道淯水直抵襄阳府,那里的情形却当真说不上来了。”
罗世藩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齐立伦画出的轮廓,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在陕州认真看过的豫省舆图,两下里相互印证对照着。
良久,长出了一口气,展颜拱手道:“多谢老先生了。
您帮了我军大忙。
如果不出意外,令媛令婿的大仇这事,不会让您等太久的。”
齐立伦忙再次谢过。
双方复又闲扯了几句,各自歇下。
是夜,齐宅里先后响起一两声丫鬟仆妇的轻声惊呼。
不过,无论是齐家父子还是罗世藩,好像都没有听到。
乱世,有时糊涂些反而更好。
嵩县被攻陷的第三天,高、尤二将向新安方向派出联络军使后,再次率军出发。
五个战兵营在万余辅兵的支持下雄赳赳出南门,渡过伊水,向东南方向大踏步开去。
当然,嵩县被洗了一遍,银库粮仓和富户都被洗得干干净净,丁壮也被掳去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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