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腊月二十三
柳扎根在家里歇息一天后,就又赶往周家口的烟馆里做活去了。
十多年后一个秋天的下午,春桃正坐在大门口纳鞋底,一位中年男子来到她的旁边。
男子看了看春桃,把肩上扛的一蒲包苹果放在地上,“婶儿,你今儿个没有下地干活啊?”
春桃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位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他瘦高个,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身穿一套洗得有些发白的中山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上身的衣兜里还别着一只钢笔。
春桃站了起来,“你是柳燕的老师吧?
赶紧进院里歇一会儿,我给你烧碗茶。”
男子笑着说:“婶儿,我不是柳燕的老师。
你不认识我了吗?
以前我来过你家啊!”
春桃又仔细看了他几眼,“哦,你看我这个记性。
我想起来了,你是公社的屈干事,你跟支书、黄超他们几个来俺家慰问。”
“婶儿,我是周昂啊,我小时候在你家住了好几个月啊!”
春桃高兴地拉住他的手,“你是周昂?
好孩子,你这是从哪儿来啊?
赶紧跟婶子一块到院里歇歇。”
“我从沙河北的黄泛区农场过来的,给你带几个苹果尝尝。”
春桃看见了那个蒲包,“过来看看就中了,还带啥东西啊?
苹果贵得很啊!”
“不算贵。
我就是在农场管理苹果树的,我买的不贵。”
说着,周昂就把那只蒲包搬了起来。
春桃把门推开,二人走进院子里。
春桃把周昂领进堂屋,舀了半盆水让他洗手,又把苹果洗了几个。
二人坐下后,周昂笑着问:“婶儿,俺叔下地干活去了啊?”
“不是,你叔都死七八年了。”
周昂很是吃惊,“俺叔就是活到现在不也就是四、五十岁吗?”
春桃叹了一口气,“那一年冬天,几个小孩在后边沙河里滑冰,有俩孩子掉进冰窟窿里了。
你叔把那两个小孩救上来了,他自己没有上来。”
“太可惜了!”周昂十分难过地说。
“过去的事了,不提他了。
孩儿,你刚才说你在黄泛区农场管理苹果树,你是啥时候分过来的啊?”
“一年多了。”
“你以前干的啥啊?”春桃又问
“婶儿,俺老太跟俺奶奶都好吧?”
“她俩都不在了。
你奶奶死十来多年了,你老太前年走的。”
“柳莺他们几个都好吧?”
“都好。”春桃笑着说,“柳莺嫁到赵兰埠口了。
因为你叔是救人死的,大队照顾俺家,柳庆、二庆都当工人去了。
柳燕上了初中,她的书钱学费都是大队出的钱。”
“这就好,这就好。”周昂笑道。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春桃就领着周昂去招娣家和招娣说了一会话。
周昂要返回沙河北,招娣和春桃都不让他走,她们领他去晒场见了大宝。
当晚,大宝在家里备了酒菜,昔日的几位玩伴在一起开怀畅饮。
第二天早上,周昂才返回沙河北的黄泛区农场。
后来的几年间,周昂又来了几次。
腊月二十这天,烟馆给工人们放了假,柳扎根买了几样东西返回柳家湾。
腊月二十三的午后,柳家湾发生了一桩灭门血案。
村东头的曹繁林一家四口全部被人打死在了家中。
曹繁林是保长兰玉成手下的一位得力干将。
日本投降后,兰玉成又回到赵兰埠口当了保长。
他给了曹繁林二十亩地,又让他当了警卫干事。
曹繁林对兰玉成感恩戴德,更加死心塌地为兰玉成卖命。
在催粮逼款的时候,曹繁林总是冲到最前面,兰玉成就对他更加器重。
听说曹繁林家出了人命案,柳家湾不少的人都到他家去看,柳扎根就跟黄刚、黄强、狗剩一块去了。
几个人走进曹繁林家的院子里,那里已经站着十多个人。
柳扎根看到曹繁林死在院子里,头上挨了好几枪,脑浆都出来了。
他的老婆死在灶屋门口,胸前都是血迹。
曹繁林未成年的一双儿女死在堂屋里,他的不满十岁的儿子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摔死的。
柳扎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站在院子里的唐庚等人都议论纷纷。
唐庚的脸色有些难看,“今儿个是小年下,繁林一家人说没有就没有了!”
唐留财有些得意地说:“腊月二十三,人家祭灶他上天。
说明曹繁林可不是凡人哪!
是不是他上天上去当老灶爷了?”
唐保财笑了笑,“可能他到不了那一级!”
杨复兴叹了口气说:“他这一家算是绝户了。”
有人前来看看就走了,接着又有人前来观看。
柳扎根就站在院子里听那些人议论。
估计是有人给兰玉成送了信。
到了半下午,兰玉成带着几个随从骑着马来到了曹繁林家。
他们几个在曹繁林家里看了看,兰玉成就让唐庚找人把曹繁林一家埋到村西头的乱土岗上,然后他就铁青着脸走了。
唐庚没有让柳扎根去埋人,他就回了家。
扎根刚一走进院子,胡氏、龚氏、春桃、春红、柳莺就围上来问他曹繁林家的事,柳扎根就跟她们讲了曹繁林一家的惨状。
胡氏叹了一口气说:“繁林不是个赖孩子,就是有时候性子急,说话难听。
兰玉成让他当保丁,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
当初咱村就有人说,曹繁林就没有想想,咱村就他一家姓曹的,他属于孤门小户,出了事看谁管他?
看今儿个的事儿,这句话就应验了。”
“奶奶,你们这个说话吧。”春红笑着说,“俺小孩还在俺妗子那院,我得去看看他。”
“别走了,今儿在俺家吃饭。”胡氏说道。
“吃饭还早着哩,我走了。”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柳庆和二庆也随着她去了。
柳扎根悄悄地对胡氏说:“奶奶,我听说打黑枪的人是赵家沟顾石磙家的人雇的。”
胡氏说:“肯定是那些家里有地的人啊,曹繁林不会跟那些没有地的人家要这要那。
他是兰玉成的狗腿子,要粮要钱的时候,他比兰玉成蹦得还要高。
兰玉成家有钱有势,没有人敢惹他,但曹繁林就不一样了。
他死也是白死,将来兰玉成也不会替他报仇。”
春桃说:“这阵子乱得很啊,打黑枪都没有人管了,上个月柳庆他姥爷那村就打死了两个人。”
胡氏说:“老蒋的江山该败了,当官的都不管事,光想着往自己兜里装钱。
大白天就有打黑枪的,晚上都没有人敢出门了。”
柳扎根说:“反正咱家不怕,咱家又没有得罪过谁!”
龚氏说:“可不能那样说,枪子可是不长眼。
你就没有得罪过人,你晚上出去,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说不定就没命了。”
胡氏说:“扎根媳妇,你去做饭。
吃了饭咱就把大门锁上。”
吃过晚饭,扎根给老灶爷上了香后,一家人都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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