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谷西南方向的山腰上，茂密的林子里居然藏着一座小小的石屋。

石屋前用木桩围上，开辟出一片空地，屋子前边用两棵枯木做成简易的晾衣架，上面挂着三两件麻衣。

屋子后面也十分简陋，一个水缸，几块石头堆起来的土灶，砍得只剩树桩的朽木，最后面成了主人用来乘凉的板凳。

“啪嚓——”

有人在劈柴。

豁口的柴刀使得虎虎生风，砍柴的男子身高约六尺，猿背蜂腰，即便穿着洗得发白的麻衣也能看得出颀长的身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子的侧脸多了道浅浅的刀疤，还胡子拉碴的。

如果方安仁在，一定会惊讶，他找了许久的裴陌居然还活着，而且还变成了这粗糙的幅模样！

劈到一半，裴陌抹了把汗，回头透过窗子去看床上沉睡的小人儿。

小人儿的脸惨白，即使睡着了，那秀气的眉毛也是皱着。

不知怎的，裴陌第一次注意到她眉毛的时候，就有一种想要伸手将它抚平的冲动。

慕容清靠在坚硬的床板上，听到这个熟悉但是冷漠的声音，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撑起身子去看说话的人。

看了一眼，裴陌放下柴刀，坐在树桩上发起了呆。

好吧，没关系，慕容清安慰自己，好在他们都还活着，还活着就是最大的惊喜。

他回过神来，“我不知道。”

裴陌抿起薄唇，眼神幽暗，他想起自己在小溪便醒来的那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而且刺痛，一想就疼。

命运的齿轮分离，注定还会再次咬合，就像裴陌会再次找回慕容清。

“我去找些吃的，你在这等着。”

想到屋子里只剩下一点野菜和酸涩的野果，裴陌突然觉得羞愧。

慕容清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一瞬间浑身的痛楚消失了，让她分不清眼前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想不起自己是谁，也想不起为什么一身的伤，后来就懒得想了。

她是死了还是没死？

找到可以庇护自己的地方，他就在石屋里睡了不知多久，后来被饿醒，才收拾好自己出去觅食。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下来，只剩下屋外树上的小鸟欢快的唱着歌。

“好吧……”

裴陌开口，顺手给她倒了一杯水。

慕容清着急，她下床想要拦住裴陌，“你别走！”

慕容清喉间火烧一样干涸，不仅如此，浑身上下迟来的痛觉苏醒，密密麻麻的酸痛从骨髓里溢出，一下一下的刺激她的神经。

裴陌看着她好像十分失落的样子，又把那杯水往前推了推，“你先喝水，饿了吗？

我一会给你弄些吃的。”

两行泪顺着她削剪的小脸滑落，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在地上落成一个不成型的圆。

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裴陌的手攥着裤管，克制着自己想要去擦掉她脸上的泪的冲动。

说干就干，裴陌捡起地上的背篓和简易的弓箭，转身就要出去。

却不想她的腿像失去了知觉一样，刚刚站到地上就像失了骨头一样，眼看慕容清就要跪倒在地。

风停，墨叶摇曳，动心。

慕容清怔住，这才发觉将军没有亲切的叫她夫人，而是冷漠的称她为‘姑娘’。

天天砍柴打猎的裴陌大手一伸，就把慕容清捞起，然后将她打横抱起。

裴陌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摇头。

“将军？”

那杯水微微荡漾，把慕容清的脸倒映得破碎，她没接过那杯水，抬起眼带着哭腔问，“将军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还要这样……”

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泪光一下子泛上了眼眶。

裴陌莫名的觉得，或许她不喜欢被人用肮脏的手触碰。

慕容清看见他眼底的迷惘，忽然意识到什么，唇瓣轻颤的问，“你，你可记得我是谁？”

“嗯——好疼。”

慕容清的心往下坠，“难道将军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吗？”

“姑娘，你醒了？”

听到这个称呼的裴陌眼神微动，心里划过异样的感觉。

她的床上闷哼，艰难的想要翻身。

慕容清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她胡乱的伸手擦掉眼泪，直勾勾的看着裴陌，“将军，你怎么了？”

她的眼皮子像有千斤重，可慕容清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风起，光影婆娑，映面。

裴陌将水送到她面前，或许是不忍心看她可怜的模样，干脆垂下了眼帘。

她贪婪的注视着裴陌，瘦了，黑了，侧脸多了一道刀疤，胡子好像许久没有打理，任它在下巴上长成须髯。

“不知道。”裴陌有些紧张，“我们之前就相识吗？”

就这声轻的几乎听不见的闷哼偏偏惊动了树桩上走神的裴陌。

慕容清梗咽，最后的几个字难受得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要去哪，误打误撞看到这个石屋，幸运的是，这个石屋废弃了，压根没有人住，现在变成了他的安身之所。

裴陌的心有种莫名的难受，但他依旧说，“姑娘，我本来就活着，即不是什么将军，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这样冷漠的对我。

慕容清听见有人推开门，更加想要坐起身来，她满腹的疑问，这是哪儿？

她不是被毒蛇咬了吗？

“你喝些水吧。”

他不知为何低下头，环视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把沾满木屑的手在裤管上擦了一把，这才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

“我不是将军，姑娘或许认错人了。”

裴陌起身，丢下柴刀快步走到石屋，却在即将推开木门的一瞬间愣住。

这张脸还是熟悉的脸，可为什么那双眼里只剩下疏离，冷漠，无动于衷。

裴陌看着眼前的姑娘呆呆的看着自己，眼尾泛红，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小心！”

慕容清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喉间堵塞得发不出声。

裴陌心惊，下意识的伸出手扶住她的身子。

“吱呀——”

慕容清惊呼，双手下意识的抓住能够抓到的东西。

那便是裴陌的脖子。

他们两人四目相对。

因为激动，慕容清的脸上泛起些许粉嫩的色彩，那双眼还带着湿润的水汽，因为害怕还轻轻地咬着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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