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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敬终慎始,纪纲就理(2/3)

潘尚书这话一出口,众人立刻便听懂了立场。

张居正面无表情,静静看着潘晟。

潘晟也不再掩饰,口中直接求情:「见海公自嘉靖十七年入仕以来,布政山东、巡抚应天,严酷刑法、贼盗匿迹,实有安民之德!」

「及至隆庆初,黄河既决,淮水复涨,见海公又奔走于河渠,疏浚淮流,救田千顷、

活命十万,实有治水之功!」

「国之重臣,岂以微末之失,便置极刑。」

他对张居正拱了拱手,转而朝御座上下拜:「刑部以为,荷花案可再审,翁大立不可刑,肺腑之言,伏乞三思。」

人非草木,不能无情。

当初潘晟嘉靖二十年得授予翰林编修,协编《大明会典》,恰与早一科的翁大立一个值房。

在潘晟眼中,翁大立为国辛苦数十载,功勋卓著,少有大漏。

且不说治水之功,翁大立虽刑罚酷烈,但也因此沉重地打击了不法,拯救世风,功莫大焉,怎么能因为恰好一次严酷错了,就要被皇帝喊打喊杀呢?

正因为皇帝不留余地,刑部才会上下一心,暗中包庇翁大立。

为何非要闹到这个地步呢?

难道就不能小惩大诫,给有功之臣一个机会么?

申时行看见这一幕,扶额不断揉着眉心。

一桩小案子久久不能决断,原因当然是多方位的。

看殿内同僚们的神情就知道,同情翁大立的不在少数一一大多是嘉靖一朝过来的老臣,难免兔死狐悲。

尤其翁大立这么多年为国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还不能抵一死么?

皇帝年轻气盛,涉案的刑部、大理寺百般阻挠,无关的廷臣默契旁观,内阁已然在两难中里外不是两个月了。

「喉。」

一声叹息。

众人齐齐循声,朝班首的张居正看去。

张居正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看着下拜的潘晟,有些失望:「刑部怜惜老上司。」

无数道目光落到潘晟身上。

潘晟脸色似忧似悲,唯独不以为错,他双手持着笏板,坦然再拜。

刑部侍郎许国,则是望着房梁,心里盘算着这次背着潘晟调取卷宗,到底走没走对。

张居正转向王三锡,满脸厌恶:「当年的刑曹执掌大理寺。」

毒辣的目光了王三锡一眼,后者紧紧咬着牙关,下颚肉痣上的须毛似乎都在用力,

三五根全部竖了起来。

但随着四面八方的视线,王三锡终究再撑不住,心虚地别过头去。

张居正顿了顿。

最后将目光落到徐一忠身上,喜怒难测:「哪怕都察院也默契声。」

当年办案的五城兵马司,名义上虽属兵部,但在业务上受都察院巡城御史领导。

副都御使陈吾德,脸色难看地瞪着都御史徐一忠。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厮为何自告奋勇,要亲赴兵马司研审荷花案是否有冤。

徐一忠满脸苦涩,径自出列,伏地不语。

整个人在殿内,官服在身上颤动不已,不知是气氛在震,还是人在抖。

将人悉数点了一遍后,张居正肃然敛容:「难怪哪怕荷花案的真凶落网,仍不得翻案。」

「难怪杭州府一案哪怕死者复生,都能以‘虽死者误认,然凶手无误」搪塞过去。」

「难怪刑部换了这么多尚书,从刘自强、王之浩、张翰,到如今的潘晟,法司竟半点起色也无。」

「原来—是针扎不漏,水泼不进。」

好生骇人听闻的八个字!

殿内群臣勃然变色,对张居正的激烈措辞措手不及。

潘晟等人更是颤声抗辩:「元辅!

我等绝非结党!」

张居正不做理会,只是感慨不已:「还道陛下让我过问这等小案作甚,本以为是陛下小题大做,不意是我眼界窄了。」

「陛下不是着我来议荷花案的。」

说及此处,张居正气质陡然一变,竟是牙关紧咬,一副森然语气扑面而来:「陛下是让我来铲平你们这些山头的!」

文华殿的廷议如火如茶。

首辅勃然大怒,午饭都不让吃了。

万寿宫的午睡意犹未尽。

穿戴好后的皇帝,睡眼稀松地磨蹭到万寿宫正殿,

中书舍人早已换完了班,在殿内等候。

朱翊钧呵欠连天,撇了一眼王应选:「王卿回来了啊,散朝了?」

他也没特意去记今天是哪个中书舍人值文华殿,只是午膳时候,魏朝正好提了一句小王被大王教训的事。

弄得朱翊钧现在看到王应选就觉得喜感。

你好好一个颜门四人之一,怎么能去湖广给探亲的首相私下汇报中枢的工作呢?

不像话。

王应选自然不知道皇帝正在腹诽自己,面上颇有些不满地开口道:「还未散呢,元辅说要议一整天。」

「也就方才群臣实在饿极,元辅才让廷臣们先分膳,微臣瞅着空挡,便与姚三让换了班。」

朱翊钧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好一个工作狂!

他当然知道自已交办的事情一天肯定议不出个结果,否则也不会传口谕让张居正「后日奏对」了。

只不过着实没想到,张先生竟然一回朝就直接废寝忘食,加班加点!

自愧不如啊!

朱翊钧决定三天之内再也不喊累了。

皇帝狼狠从榜样身上汲取了短暂的力量,口中还不忘关切正事:「议得如何了?」

王应选对答如流:「元辅上午主持了廷鞠,先是替荷花翻案,又将近日数起遭受非议的案件,打回刑部,令左侍郎许国重新研审。」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其他陈年旧案也就罢了,但唯独荷花案,按理来说,他这个皇帝也有责任,死刑复核的名单,得皇帝朱批才行,荷花案是他亲笔朱批的。

但皇帝深居宫中,不可能真的把每个案子的卷宗、案犯、证据,都亲自看一遍,所谓复核,早已流于形式。

偏偏这案也不如小白杨案出名,连基本的印象都没有一一当然,他并不知道,事实上,荷花案历史上翻案,也并非三法司良心发现,而是「都人竞称荷花儿冤,流闻禁中,

帝大怒」,因为是靠万历皇帝淳朴的是非观翻的案,所以并不值得士林传唱。

朱翊钧摇了摇头:「几名刑曹如何处置?」

王应选省略了廷鞠的过程,言简意地总结道:「审夺该案流程来看,南京刑部尚书翁大立、五城兵马司把总张国维,明知冤屈,刻意掩盖;而大理寺卿王三锡、金都御史徐一忠,则是迎合上官,炮制冤案。」

「元辅要以谋杀之罪,诛杀翁大立、张国维。

以渎职不法,流放王三锡、徐一忠。」

「一些老臣以为应当小惩大诫,文华殿上还在为此争执。」

朱翊钧听了这个结果,倒还算满意。

争执不下就对了,到了大家上上票,皇帝再出面做个决定,便顺心如意了。

这也是如今张居正不可或缺的原因。

申时行和王锡爵到底入阁时间太短,威望不够,经常被汪宗伊、潘晟这些老臣顶得下不来台。

只有张居正能压住这些老古董。

当然,并不是说老臣不对,只是做事的方式方法一定会有分歧。

老臣们念着翁大立为大明立过功,替皇帝流过血,朱翊钧却只看到这厮明知真相,还故意炮制冤案,害无辜。

有功?

有功一样得对这厮使用炎拳!

朱翊钧摇了摇头:「不是议得差不多了么,元辅下午还要议什么?」

他大致能猜到,只是迫不及待想确认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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