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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潜光隐耀,另起炉灶(2/3)

一时讨论,竟然忘了这是在哪里,连忙就要请罪!

朱翊钧却将他扶住,温和笑道:“李司业无妨,拳拳爱国之心,朕岂会怪罪,况且,此事朕已然有了眉目。”

他迎上李贽的目光,继续道:“朕已经同内阁,推行了考成法。”

“往后也会逐步补齐百官的俸禄,再不会像此前一般欠俸、折宝钞了。”

“同时,朕请回了海瑞,往后都察院,会严查贪腐之事。”

“各地都察院、千户所,考成法到日,索查一应不法事。”

李贽看了一眼赤子之心的皇帝,叹了口气。

这些举措不能说没用,但他看来,效用着实有限。

他缓缓开口道:“陛下,补全俸禄只能让人自律,而所谓严惩贪腐,也是官吏来执行。”

“上下沆瀣一气,岂是口空白话一句惩戒能止?

太祖当初剥皮萱草,可能止乎?”

“陛下,这就是咱们方才讨论的——天下环境塑造出的意识,只要改动不了,贪腐就不是简单惩戒能止的。”

李贽为官以来,见闻都在最下方,什么包庇、什么合污、什么请托,屡见不鲜。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是不信这种风气之下,是治罪能解决的。

所有人都有罪的时候,大家就都是清白的。

朱翊钧却突然轻笑一声,而后收敛了神色,语气坚定了起来,说道:“李司业,朕明白,这天下风气,也当逐步纠正过来。”

“朕唤你来,正是为了此事。”

李贽心头一动,迟疑道:“陛下准备……”

朱翊钧领着李贽走在桌案前。

案上有个铜磬,朱翊钧随意敲了一下,杳杳之声,回响万寿宫。

朱翊钧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向李贽问道:“李司业,这大明朝,是谁的大明朝。”

李贽条件反射:“自然是陛下的大明朝。”

朱翊钧摇了摇头:“这里没有别人。”

“朕也不逼你说心里话,但朕想说的是,我朝为何贪腐成风,朕是想过的。”

“李司业要不要听听?”

李贽沉默。

朱翊钧自顾自说道:“大明朝,已经是百足虫之尸了。”

“李司业。”

“大明朝,在失去构建想象共同体的能力时,就已经死去了。”

李贽一怔。

疑惑道:“想象共同体?”

朱翊钧点了点头,又敲了一声铜磬。

他想的自然比李贽更深。

大明朝的风气根子是烂了,但不烂在贪腐上,再贪腐,还能比得过鞑清?

.

贪腐只是表象,真要寻根究底——大明朝破落至此,意识形态上首当其冲的原因,那就是大明已经失去了,构建想象共同体的能力。

大宋是谁的大宋,这个问题好回答,自然是皇帝与士大夫的大宋。

那么大清是谁的大清,也很好回答,自然是八旗子弟的大清。

但是大明不一样。

皇帝会认为大明是自己的大明吗?

有性命之忧的天下之主?

当然不会。

数代皇帝不顾天下,就是出于这种心态,大明天下?

关我鸟事!

百官会认为大明是士大夫共治天下吗?

动辄杖杀,弃市的共治?

当然也不会。

贪腐成风的底色,就是天下大局与我无关,大明天下?

我捞一笔就行,伱们慢慢治去。

同样的,各种乡党,南直隶、宣大、浙江士绅、福建海商,乃至天下百姓,从上到下,都是不惮于亡国的——只要别波及到我,换个朝廷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失去了想象共同体的悲哀——实在难以想象,得国最正的大明,会沦落到共同想象体死去的一步。

只讲利益,没有对错。

为了自身享乐,可以长居深宫做木匠,吃春药吃到死。

为了乡党利益,可以刺王杀驾放火烧,纠集同僚抵抗中枢。

为了自保与权势延续,自然也可以豢养异族以自重,乃至给鞑清开门。

失去想象共同体,必然带来运行成本无限度升高,体系僵化的终点,必然是亡国。

所以,朱翊钧在谋划从军事、制度扶起大明朝的同时,必然要重新构建一个想象共同体。

让大明朝,再度成为天下人的共同文化归属。

这个想象共同体,能够让大英帝国最悲惨的挖煤工人,想到大英帝国时,都露出自豪的神色。

这一步,这不仅是为了纠正风气,澄清吏治,也是打通南北,混一天下必然要走的路。

甚至于,这是改良朝贡体系,必须要做的理论准备。

朱翊钧用大明朝的本土话语,隐去了大部分内容,只简单给李贽点了两句文化认同,纠正贪腐风气的话语。

“不错,这个名字是朕新取的。”

“所谓想象共同体,指的是天下百姓、士绅、百官……乃至朕,通过共同的渊流、历史、经学等等,构建出一个精神上的大明朝!”

“这个大明朝,是属于所有人的。”

“一旦有人破坏现实中的大明朝,败坏大局,那么,便会引来所有人的敌视!”

“如此,便能同心协力,纠正士邪。”

“这,就是朕需要李司业来做的事。”

一口气说完这些,朱翊钧总结道:“总之,朕需要一套新的学说,来回答,大明朝,是谁的大明朝这个问题。”

李贽听完后,怔然无声。

这是十一岁的少年?

思辨水准与深度,几如开宗立派,国子监那些五经博士跟这位皇帝比起来,那真是臭不可闻的狗屎。

这水准,别说十一岁,他李贽二十一岁时都没到这地步!

若不是皇帝身份,他都几乎忍不住开口要引为好友。

想象共同体,好名字,天马行空,却又让人拨云见日。

李贽都无法理解,怎么从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口中,能说出这等精准的表达。

只是这份精准的感觉,李贽就觉得不会像皇帝口中,用来纠正风气这么简单。

他一时咂摸不出味来,暗暗记在心中,准备回去推演一番。

大明朝,是谁的大明朝。

这可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李贽开口道:“陛下,臣德薄才疏,只能……”

朱翊钧直接打断了他,面色古怪道:“李司业莫不是以为朕要你歌功颂德?”

“李卿,朕直言不讳地告诉你。”

“朕找你来,是因为此事要抛开君君臣臣那一套,另起炉灶。”

“也不是随便缝补一下这么简单,学说要反映现实,解释已有,否则是没有生命力的。”

“李卿,除了你,朕找不到这么离经叛道,又出类拔萃的经学家了。”

要解释已有,自然不能简单把什么民贵君轻拿来用,毕竟老百姓自己过得怎么样,又不是看不见,自己贵不贵还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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