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中桂英提及子死腹中 老马轰然于死执迷(1/2)
致远和仔仔偷瞄着老头,只见他猛地坐直身体,使劲力气将珍爱的水烟袋咣当一声摔到地上,嘴里大骂桂英:“你妈的,说这个干啥!”老马说这一句的时候,前半句是狮吼——洪亮而粗狂,后半句是虎吟——嗓子瞬间沙哑了。
咣咣咣咣……水烟袋在地上滚了几滚。
致远和桂英吓得均肩背往后闪了一下、身子颤了一下,仔仔吓得两手抱头、膝盖高抬。
待那水烟袋停当了,小伙子眼尖,早瞧见了水烟袋砸下去的地板现出几条小缝来。
四人愣了一会儿,老马气喘呼呼地努着嘴瞪着桂英,干了一天体力活早累到虚脱的何致远此时彻底醒了,赶紧弯腰伸手去地上捡水烟袋,而后弓着腰在岳父面前用一篓子软绵绵的话为妻子解释,仔仔见他父女两彼此仇视,紧忙将他妈连拖带拉拽到了屋子里,一场战火被温冷的海水泼灭了。
何致远坐在老头儿边上不知说了多少的温柔话、情理辞,老马的呼吸才算平复了一些。
见致远叨叨了十来分钟不停嘴,老头起身来正欲离开沙发去摇椅上静心,谁想一抬身子余光扫到了个小人儿,在不远处呆呆地穿个小裤衩站着抠鼻屎——原来是刚才那一摔震醒了漾漾,后闻无声,小娃儿溜下床还当天亮了呢!
推门一看,瞅见爸爸弯着腰和爷爷说话。
老马抬了抬手朝西边指了指漾漾,示意致远去照看孩子,致远于是送漾漾回屋继续睡觉。
昨天下班回家时,漾漾在没有自己陪伴和哄睡的情况下睡着了,还睡得特别甜、特别粘,致远心里倒有些不习惯。
今天十点多回来,在路上想起这桩事还有些失望,谁想这晚又是自己哄女儿睡,嘴角不觉间弯了。
三分钟后待漾漾睡着了,致远收拾了客厅,回自己房里时仔仔也在,坐在他妈边上玩手机。
“不早了,赶紧去睡吧,明天还要上早自习呢!”致远坐在妻子身边,右手捂着桂英的手对儿子说。
“我知道!”仔仔眼珠子一转扫了他妈一眼,站了起来,从床东边挪到了床西边,在他爸身边紧挨着悄悄坐下来,捂着嘴轻声问爸爸:“刚才……我妈说的那个……孩子,是哪个舅舅的呀?”
致远沉了一口气,瞄了眼桂英,见她面无表情地双手抱胸干坐着,从那神情看概是气也消了不少,于是转过头来对儿子说:“呃……是你大舅的。”
“我大舅还有孩子!”何一鸣乌龟伸脖子一般伸出了脑袋,瞪着眼问。
“呃……没出生呢!
怀胎九个月了,你……你舅妈……你大舅的前妻当时在你爷爷家坐月子,可能是疏忽了……反正流了给!”何致远耷拉着眼皮说完,不忘偷偷瞅下桂英的反应。
“所以!
我大舅!
还结过婚!”仔仔重重地咬着每一个字。
“什么疏忽了!
就是他整天没事找事、阴阳怪气的,嫌人家吃得挑剔、月子坐得矫情、不把小问题当回事!
可惜了,你大舅当时在外面打工赚钱回不来,你……那个舅妈当时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不好,你外婆……哎……反正那孩子给没了!”桂英抢过话头来说完,从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捏起了鼻子擦起了泪。
“哦!”仔仔长吁一声,那表情显然还没有消化这么大的一桩家族旧事。
“我说了很多遍了!
你认为的只是你认为的!
爸难不成要故意害那孩子!”致远皱着眉对桂英说,显然他并不认同妻子的这个说法。
“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吗?
二婶和左右邻居人都这么说!”桂英直起身子、提高嗓门矫正。
“妈你小声点!
别被我爷爷听见了!”仔仔瞅着门口缩着脖子提醒。
“哼!
我怕啥!
他犯的错难道不许让别人说一声!”
“啧!
哎呀,你别……你当时年纪小又没在家,冬天下着雪把孕妇拉出去那安全吗?
别自个听人瞎说!
我反正从没听仔仔他外婆和咱哥埋怨过什么!
再说,要真是你说的那样,那最自责最愧疚的人是爸,他都七十岁了你还要揭这么个大伤疤!
英英你是要干什么?
气死他吗?”
“哎呀,我刚才没把控住!
再说,这事儿你要说他一点责任没有——怎么可能?”桂英也知自己过了火,此刻亦有几分悔意。
“都过去了!
几十年前的事啦!
何必再提呢!
你看刚才把他气成什么样子了!
这要是高血压冠心病什么的,恐怕当场就栽下去了!
得亏老头身体好!”致远嗔怪妻子。
仔仔坐在边上耸肩努嘴,听得格外认真,待爸妈不说话了,他才拉着音缓缓道来:“哦!
原来是这样啊!
我能发表一下我的看法吗?
我觉得我爷爷对这件事的态度和感受绝对不简单,要不然他不会把他最爱的水烟袋给砸了呀!
他跟我说他那水烟袋将来要跟着他进棺材呢,还有一次他说他那水烟袋要给市里捐了做文物呢!”
“哼!
一个水烟袋值几个钱?
你大舅那孩子要是在,现在比你还大几岁呢!
说不定早上大学了,你那个……舅妈当时也不至于铁了心离婚!
哎,你舅舅和你舅妈人家是谈恋爱谈来的,感情好得很!
离了婚好多年了,你大舅舅一直忘不了人家,指不定现在还念着呢!
可怜你大舅,二十年了没个老婆没个娃儿……”桂英拍着床单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行了行了别哭了!”致远在一旁轻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慰她。
“没事,将来,我给他养老送终!”少年虽轻狂不知生之苦,但出口的真挚承诺着实博得桂英和致远笑了。
“那你任务可重啦!
除了我和你爸、你大舅,还有你二舅呢!”桂英破涕为笑。
“没事,只要我跟你妈在,轮不到你,等我们两不在了,该你挑担子的时候你可千万别推脱!”致远笑着拍打儿子的肩膀。
小三口坐在一处说着往事,哀伤中流淌着暖暖的希望。
那一头的老头,原本为着樊伟成的自杀耿耿于怀,方才被桂英那一句戳天裂地的扎心话,瞬间拉到了浩如海一般的陈年往事中。
记不起多少年前了,约莫有快三十年了。
那年过年前,兴邦领回了个姑娘——大眼厚唇,高鼻宽耳,红颊白肤,格子外套宽松裤子,两条辫子搭在胸前,见了人嘴上甜笑得也甜。
兴邦说是他在城里打工时相中的相好的,两人谈了半年多,趁着过年兴邦将那女子带回马家屯住了两天。
到了那会子,老马才知兴邦跟那女孩是认真的了。
关于兴邦的婚事,向来威严端正处事周到的老马是有一套规划的。
原本想等兴邦工作好一点赚了钱,他好有机会在村里、在方圆上炫耀,趁着口风好的时候说一门上好的亲事。
马兴邦毕竟是马家的长孙,婚事可马虎不得,老马甚至早盘算起了三四家的姑娘,只等着有好消息赶上好日子的时候托人去说亲。
谁想,他的谋划还没开始,“媳妇”竟进门了!
村里的流言蜚语在那时候还是挺割人的,人都说那姑娘该是没家教的、太随性的,才会一声不吭地进了别家的门,头一回进门还和兴邦睡在一个炕上。
老马清楚兴邦性子莽撞又耿直,但不太理解那姑娘为何第一次进人家家门竟这般没个体统。
男人娶妻,娶得个通情达理有见识的,那上下三代受其荫庇;要是娶个柔慈善良又勤快能干的,那上下三代因其富足、处得和睦;要娶个泼辣无理、懒惰邋遢的,那上下三代定是鸡犬不宁、贫病交加。
兴邦的奶奶是一个好例子,她在世的时候妯娌和睦、子孙融洽;兴邦的母亲虽比不得他奶奶,但纵观其一生,也是无私的、勤恳的、无大错可揪的。
到了兴邦身上,倘若他自己娶了个不懂事的,恐怕他这一辈子全是在做赔本生意。
老马基于此,从第一次见面到往后,一直对那个姑娘不大中意。
隔年五月收麦子的时候,兴邦从城里回家,又把那姑娘带回来了,先说那姑娘怀孕了,再扬言他两要结婚。
老马被这么一整,彻底乱了。
从那以后,那姑娘便一直住在了马家屯,兴邦不听人劝辞了工作陪了三个月。
后来眼见着肚子大了。
九十年代初那时候全家人还是靠地过活,那媳妇一会嚷嚷着要吃猪肉、牛肉、鸡蛋一会叫嚣着要吃酱油、香醋和麻油,搞得家里紧张、兴邦也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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