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章

69中 老翁离家欲回屯 父子出动慌忙寻(3/3)

无数条明艳的花带相互交织,愣是将原本干巴巴的水泥地装饰得悦目雅观,老马神游其中好像节日一般。

几十种花儿似被女皇武则天召唤而来,齐刷刷地赶来开放。

屯(马家屯,老马生活的村子)里的花儿可比这些玩意儿要孤傲高洁,哪怕上天上的西王母下令,此时冬月的气候,它们依然坚持自我,潜藏大地。

它们跟随天性,从不臣服于权威。

回首昨日故乡,春天一来,枣园的枣花,一沟青黄羞涩;柿子沟里柿花开,黄花隐约半坡;李子坡上,一地纯白,满坡飞雪;北坡上,三月梨花开,数百亩雪白,四月桃花开,数百亩飘红;五月一来菜花齐开,千里金黄一色,那是收获神维尔图诺斯的惊鸿一瞥。

整个春季,麦绿如海、麦浪似涛,青坟底下数百亩青波荡漾,太和庄子数百亩碧水起伏,大瓜地上数百亩葱茏无疆……整个马家屯被一望无际的绿麦包裹,那是丰收的地方。

春有花,秋有果,夏季万物火热,冬来大地裹雪,薛家垣的天赐之美,城市远不能及。

天堂再美,不如故乡。

想到屯里,老人低头,提手拭泪。

人朝高处走,这自古以来的趋势,没有哪个时代、哪个国度像今天的中国这样强烈且集中。

老马认为,中国的城市化毫无疑问是激进的。

古今中外的历史上,所有基于政·治驱动的人口大迁移,威力都很大。

生在乡野的人,是大地上的精灵;而活在城市的人,是地球上的社会动物。

原本,人是自由的独立的,像松鼠跟着四季的脚步生活一样地农耕,像老虎在丛林中独自觅食一样地狩猎,像老鹰在高远处巡视一样地放牧,像鲨鱼张开大嘴网罗一样地捕鱼。

原本,人是狮子、是狐狸、是兔子、是蚯蚓,现在,人是猩猩、是蜜蜂、是蚂蚁、是蝗虫。

城市贬低了人,政治降格了人。

广场上的风格外地大,老马捂紧衣服,最后一次观望这座城市的模样。

小商贩、警察、清洁工、流浪人、乞讨者、民间艺人……一波一波的人进站了,一波一波的人出站了。

一个人的工资需要多少才能在深圳温饱?

一个人的工资得要多高才能在这里有个家?

老马替眼前这些意气风发赶来这座城市的年轻人发愁。

城市的火车站是城市的门户,进来的进来了,离开的离开了,能留下来的留下来了,留不住的便永远不来。

那他的英英呢,是否也被这城市蛊惑永远不回马家屯了?

老马懂得,逆流,从大众视角来看,意味着失败,或被说成没有追求、没有志气、没有雄心,至少现在,逆流回乡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远方,灰黄的灯光中,四周的楼群高高低低密密匝匝,似豆苗参差,如荒草疯长。

深圳的青春活力,被这些楼群镇压着。

话说曾经的小渔村,如何发展成今天的楼城?

在这蓬勃宏伟的地方,小人物显得卑微又悲凉。

广场上四面八方都是风,头顶的棕榈叶哗啦啦地响,呼呼的风声在身边盘旋叫嚣。

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久得像是永别一样。

也许只有自己的那间院子适合自己,那间马家屯南头巷从爷爷的爷爷手里传下来的老院子。

老马本来不愿意离开马家屯的,昨日小别,今日重回,却总觉得回不去了。

乡村是大地之神留给人的堡垒,如今被人抛弃自毁,可惜可惜。

以造物主之眼俯视城乡,只见弥漫的焦虑,蒸腾的悲伤、腐臭的华丽、魔幻的快乐、潜伏的鬼怪、伺机的食人魔、刺瞎的牛羊、短命的雄鹰、交配的狼群、自杀的兔子、累死的昆虫、附体的机器、梦中的人性……若天降大雪,大地成冰,该有多好。
本章已完成!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章
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