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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下 插科打诨勇当桥梁 因喜化怒感动回家(2/3)

老马见仔仔一本正经地讲说,心里松快了很多,忽然间感动了。

感动于孩子那么了解他的水烟袋,这种超过预期的感觉刺痛了老人的眼角膜。

“以前人都用这个,现在少了,你没见过吧!

哼哼……”旁边一个操河南口音的、五十来岁的矮个子指着水烟袋跟警察解释,也是为刚才借他打火机的老头说话。

“好吧!

不能抽烟哦!”武警犹豫地将水烟袋归还给老人,握着警棍去其它地方巡逻去了。

众人见无事,看完热闹松口气散开了。

仔仔一手拉着爷爷的胳膊肘一手端手机给爸爸打电话,打完电话忙大呼小叫地跟爷爷说:“回去吧爷爷!

漾漾没事了!

快十二点了,我明天还上学呢,咱回去吧。”

老马没说话,握着水烟袋重坐在台子上,将这锅烟末默默地倒在了台子后面的花丛里。

何致远小碎步地跑来了,一见人在,吁了口气。

“走吧爸,回去吧!

英英心直口快,您别计较了!”致远指着家的方向,轻拍了一下老人的脊背。

老马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收水烟袋。

他先将水烟袋收进一个泛黄的松紧口小布袋里,然后将小布袋放进他的旧皮包里。

全程慢动作的老人故意抻着。

“走!”仔仔抢过箱子,将箱子拉到了三米外,拍手跺脚地破尴尬:“我拉箱子回去啦!

我明天上学呢!

你俩慢慢聊人生吧!”走了两米,少年回头憨憨地指着爷爷一句撒娇一句取闹:“快!

快!

快!

没箱子你怎么回?

离家出走也得带东西吧,不带东西那不成流浪汉了吗?

爷爷你是流浪艺人吗?

你要在这卖唱秦腔吗……”

翁婿俩僵持了一会儿,仔仔在远处胡喊,逗乐了致远,旁边同坐的七八个人看到这一幕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他们望望少年又望望老人,暖暖地两边傻笑。

“走吧爸!”致远搀扶老头的胳膊,老马却不为所动。

“爷爷,你没智能手机哪都去不了!

高铁票是刷码支付!”仔仔掏出老马原先的智能手机在远处高高举起、左右晃荡,晃荡的幅度有点大,滑稽得跟扭秧歌似的。

“我用自行车载着行李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聊完人生聊旅游,聊完旅游聊艺术,实在不行在这里打地铺吧!

让我爸陪着你聊一晚上!”少年又后退两步,然后骑在箱子上故意搞怪、跳动、扭屁股、做鬼脸地逗爷爷笑。

“别把我箱子压坏了!”果真,老马忍不住了,说完这句挠着胡须笑了。

“压坏了我陪你一个!

不行不行,让我妈陪你!

怎么样?”

“跟猴子一样,疯疯癫癫的!”老马指着仔仔羞涩地憋笑、故作愤怒地责骂,致远听着也乐了。

“走吧爸!

桂英在家等着呢。”致远又搀扶了一次。

这次,老马起来了。

爷三个于是往回走,致远拉着箱子,老马走在中间,仔仔骑车开路。

“爷爷,你放心,回去我帮你训我妈!

不打她一顿——成何体统!

这搁在古代就是忤逆,要拉去坐牢的!

要被卖去当丫鬟的!

回去把她腿卸了,这才给您解气……”少年一路撒欢,各种模仿老头先前说话的语气,逗得后面两人不住地哼笑。

“爷爷,刚才要不是我给你解脱,你早被人家罚钱啦!

还要被收走你的水烟袋,你得感谢我,过年给我包个大红包,没有五百不行哦……”少年说完继续上车骑行。

老马一路上见他胡说八道,心里挡不住地感慨和感动。

“爷爷是不是特爱用你那个旧手机呀,要不你就用旧手机吧,听不了秦腔戏但是接电话声音倍儿大!

屯里专用型号!

还省电,不用耳机还能听广播!

哎对了,爷爷你这身衣服是你的此生最爱吗?

你到哪都是长袖白衬衫、宽松黑裤子,中间扎个黑腰带,腰带上别着一堆丁丁响的东西——你这不是昭告天下你是农村人吗?

人家骗子、小偷找的对象就是你这种农村土大款、身上带现金的……”少年骑着车回头大声取笑。

“爷爷,我以为离家出走只是我这个年龄段儿的人爱干的,没想到我爸也爱离家出走,您老村长七十岁了也爱离家出走!

我的天!

这是咱家的家风吗?

咱们家果然是阴盛阳衰,从没见我妈和漾漾有过离家出走的案例和想法,咱三个大男人动不动离家出走,是不是很讽刺呀……”少年只顾乘嘴上之快,看不到身后黑影中的两人羞红了脸。

“爷爷,你要是回陕西了,以后我再也不用睡觉戴耳塞了,你呼噜声跟抽水烟的咕噜声一模一样!

你要是是回老家了,你说我们家得多清净呀!

而且,做菜还不用顿顿放大蒜和花椒,吃着多清爽,一张嘴还没大蒜味儿……”

少年用他独有的优势在黏合这个家的缝隙。

老马感动,一路上非常感动,找不到比感动更好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感动得好像这七十年里从没有过这样柔软的情感。

也许,老头还没有做好回马家屯的准备吧,至少现在。

现在,在深圳,老马有太多的羁绊放不下。

到小区里时,致远越走越慢,最后挠着头叫仔仔停下,说道:“你把自行车停好,箱子你拉上去吧。”

少年一张喜洋洋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他会其意地按照爸爸的吩咐停好车过来接箱子。

“你不回?”老马回头问。

“现在先不回……我……我好多事还没想明白,爸你给我点时间。

那个……你叫英英别担心,我很快调整好。

我这段时间在外面……心很静,这几年很少有这么好的状态……嗯……”何致远用鞋尖摩擦地面,声音微弱、吞吞吐吐。

“成吧!

你也该调整了。

一般人六十岁退休,你还有十五年时间,好好琢磨琢磨你要干什么。”老马此刻认同女婿要调整的意思。

“那我走了爸,仔儿,你扶着爷爷上去吧!

回家赶紧睡觉,别耽搁明天的课程。”

“嗯。”少年郑重点头,不舍地目送爸爸转身离开。

三人于是分成两头。

上了楼,出电梯,门开着,桂英用两双鞋顶着家门。

听见行李箱的轱辘咕噜噜地转,桂英如释重负地赶忙出来接人。

父女两见了面均不好意思,各自低着头、别着脸。

桂英挠了挠右耳又摸了摸左脖子,走上前来小声嗔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弄这么一出!”

“还不是你气得!

罚你明天给爷爷做早餐!”仔仔从中递话。

爷俩个推着箱子往房间走,桂英跟在后面,不知该说什么。

方才准备好的道歉现在根本派不上用场。

沉默,只有沉默,内疚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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