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下1围炉夜话守灵暖 石沉大海求职难(2/3)
前两天……哦!
她走前第三天,我打电话说来看她,桐生媳妇见我要来提前把她房子打扫了一遍。
我到了后坐她炕边上,还没说几句话,她呜呜哇哇地不停地戳床单——那时候她说不了话了。
我一摸单子马上知道咋回事了。
我问她是不是嫌这床单是新的,她嗯嗯嗯地挤眼窝;我说姐啊,你身子瘫了、大小失禁了、说不了话了,还顾虑这新单子的问题,她不!
一个劲儿地摇头瞪眼窝,戳着床单哼哼哼,把那块儿单子戳出了一个窝窝儿!
哎呀哎呀……那天我五六点走时给她打招呼说我要回去咧,她还在戳单子——意思是让我替她说说桐生媳妇!
现在想想好笑不?
再过三天命都没了,还想着一条单子!”小姑说完,哼哼轻笑。
“哼哈……”郭老汉、表哥岳父一齐笑着摇头。
“我从她房里出来后,寻见桐生媳妇,拉过来问她。
我说‘华华,你奶不停地戳单子是为啥?
’人家媳妇马上笑咧!
娃儿说她早上起来拉在炕上了,纸尿裤没挡住,屋里没人愿意给她洗单子,桐生媳妇先前从会(集会、农村集市)上买了十来条最便宜的单子专门给她换洗,她嫌可惜的!
舍不得用!
临走临走为这事着气,你说说我姐这人,哈哈哎呀……”
大表哥岳父从炉子上端起他的洋瓷茶缸,喝了几口热茶,盖上盖继续放炉子上热着,然后抬起头说:“我说句实话,朝阳和我霞霞性子软和,一辈子没少被老婆子欺负。
我霞儿炒个菜油倒多了一碎(小)勺,她不骂到晚上睡觉不消停;朝阳是个老实疙瘩,拿她妈又没办法。
得亏这几年有我桐生和他媳妇,没少替他爸他妈说话。
人家两口子怂不管,把她房里的旧家具齐齐换了一茬子,她干瞪眼不敢说!
有一回桐生和他媳妇一合计,把她的烂衣服给扔了,那衣服一股子味道,缝缝补补缝缝补补不知多少年了,桐生媳妇想得好专门给她买了一件到膝盖的羽绒服当是补偿,老婆子一看不行啦!
指着桐生就骂,桐生一顶嘴,她说不过人家,啊哈哈……再叨叨叨地,娃儿们甩手忙去了,谁听她唠叨!
结果!
她反过来又骂朝阳和我霞霞,他两口啥都不知被骂了好几天!”大表哥的老岳父说完这些话,不停地摇头哼笑。
“霞霞性子软,桐生媳妇的性子也软,但是人家不怕她。
我看哦,桐生媳妇根本不拿她当对手,她叨叨她的,人家忙人家的,根本不受她干扰,她也没办法!
我姐在我跟前一辈子批判这个数落那个,我看她从来没说过桐生媳妇!
哈哈……热闹不?
真是一物降一物。”小姑解说。
顿了一会儿,郭老汉在炉子上一边搓着两手取暖一边开口:“不知哪一年,老婆子养了一只猫,养了大概七八年了。
后来老猫丢了,她当是变成野猫了,在村里寻了几天再没寻。
几个月后,那老猫回来了,后两条腿已经瘫了,前两腿拖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到她屋里咧,她以为猫出车祸还是咋地,反正回来了她很高兴。
结果一细看,猫蛋蛋没了!
那是被我村的碎娃娃拿刀子割走了。
她气得不行!
凡是有娃娃的人家,挨家挨户地在门前骂,骂了好几天!
村里人还问我‘你后巷的侄子媳妇是不是疯了’,我一问朝阳才晓得啥事。
哎呀……你说说为这事,得罪了半村人!
哼哈哈……”
“厉害归厉害,我姐根子上还是心善!
我经常见她喂雀雀啥的,路上遇见要饭的,身上但凡有吃的她都忍不住给些。”
“那年她去她老二家,朝明买的房子厕所跟厨房隔着一道墙。
老二媳妇做饭的时候她去上厕所,结果声大得两边都不好意思。
打那后老婆子吓得不敢上厕所了,憋了好几天!
村里人一说起这事笑得不行,老婆子自打那以后再没去过她老二家,嫌打搅人家!”
“嗯!
我亲家母这人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我跟她打交道这几十年,恩怨分明,有事说事,不牵连啥。
而且,老婆子从不占你便宜!
像我付家湾的亲家、我儿子他丈人这两家,走动得亲密,但是矛盾不少。
朝阳她妈这人是跟亲戚们、跟村里人、跟自家屋人(堂亲)不太亲近,结果矛盾也少,关系越简单越不叵烦。
这一点看起来,人家还是明智的。
兄弟姐妹、表亲妯娌之间生了嫌隙,最难处理。”
“嗯……是是是。”小姑和郭老汉点头赞同。
几声叹,郭老汉烤着炉火接着说:“你说她抠门吧,有时候她又大方得了不得。
桐瑶上大学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地给瑶瑶拿出两千元来,屋里人都懵了。
她平时跟人相处一毛不拔、分斤掰两地,人寻思着她怎存了那么多钱,还一口气全给了瑶瑶!
自家屋的好笑又好气,也只有瑶瑶能把她的钱全套出来!
老婆子对其他人是铁公鸡,对瑶瑶可是疼得不行!”
“是是是!
瑶瑶也爱她奶奶。
我桐瑶大学回来买了瓶指甲油,女子娃儿嘛偏爱那些,回来给她妈、她嫂子染,最后见剩下一点点,也给她奶奶染了。
老婆子一听十个指头的指甲油值十来块钱,吓得手不敢动弹,两三天没沾水、没洗脸,瑶瑶再解释她愣是不听!”表哥岳父言。
“去年有回,桐生媳妇在会上给她买了半斤卤牛肉,媳妇给她切成碎末末,放在饭盒里、枕头边儿。
她舍不得吃,硬生生把牛肉放坏咧!
桐生媳妇要扔,她喊着不让扔,骂骂咧咧的。
用纸尿裤还不是一样!
她心想这纸尿裤不便宜,不停地打听多少钱多少钱,人家一说她心疼地不敢用,憋着憋着又没办法,心疼钱又离不了,你说说我姐这人——到头来啥也放不下!
一天天净为这些事纠结,脾气倔得谁也不听!”小姑抱怨大姑妈。
三老一阵俯首轻笑、哎哎呀呀、长吁短叹,晓星坐在旁边听得较真,不由地心里又怜悯又敬佩大姑妈这个人。
早年父亲跟大姑妈关系不好,一个嫌对方扣扣索索不像长姐的样子;一个嫌对方游手好闲糟蹋日子混着等死,姐弟俩互相看不惯,两家自然联系少了,导致包晓星对大姑妈的印象一直是一般般。
如今听这一道道啼笑皆非的往事,于不惑之年,她听得懂了,心酸又敬爱。
包晓星累得瘫软,却依然不舍入睡,大脑欣然抖擞地沐浴着大姑妈生前的点滴、爱恨、情仇。
已过凌晨两点了,大姑妈房里的一群老头老太太也不累,三两一堆地掰扯,主题全是大姑妈——好的坏的,都成告别,在这间房里对旧人和往事的告别。
笑谈,是世间最好的追悼。
凌晨三点,何致远依然没有睡着。
近来诸般事,件件在心头。
男人由不得地在揣测奔驰男对桂英是什么目的,为何他总在桂英身边,为何两人那么亲密,为何桂英在危急中想到了向那人求助……今晚的事致远不停地责怪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妻子眼前,责怪自己没有说服出租车司机开到高架桥上,责怪自己在妻子需要他时他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安危……
近来煎熬。
桂英忙得晕头转向,自己却焦虑得日夜难安。
自打他萌生找原先的教师工作以后,每天不停地修改简历、发送简历,他设想他是优越的、有资历的,现实却狠狠地冷落了他。
好几天了,一封回信也没有。
何致远一次次地摧毁自己的底线——学校地点离家越来越远,远到路程一个半小时也能接受;他原先只投递高中老师,现在初中或职业技校的语文老师也可以;希望的待遇从高高在上到不敢提及;甚至不是正式工也可以,劳务派遣或外包合同他亦能接受……中年男人一退再退,近来翻看了不下上千个招聘职位,自己符合条件的很少很少,他天真地以为自己盲投一些说不定还有好运。
石沉大海。
最难过的莫过于他今年四十五岁了,而百分之九十的教师职位应聘条件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年龄三十五周岁以下”,鲜少宽容些写的是“年龄四十周岁以下”。
除了学历,还有什么比年龄作为职业生涯的deadline更令人绝望?
后半辈子他该怎么生存呀?
难道当个软饭男一直被桂英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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