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下 堕入谷底老父忏悔 应激反应为母伤心(2/3)
被美满家庭即将破裂的冒犯?
被儿子惧怕所带来的征服感?
被社交网络绞杀后的错乱情绪?
被绝望未来映射的惶惶不安?
压抑积成暴力的天性使然?
谁拖他入黄泉?
谁拉他赏日出?
谁愿与他通行?
谁愿竖耳倾听?
急促的心跳因谁而喜?
揪心的疼痛因谁而起?
冰凉的躯体为何一半堕入死地一半还在喘息?
沾满污泥的双脚,为何一只断裂一只化成石块插入黄泉?
前方暗黑无边,为何这只断裂的脚还要前行呢?
仰天闷叹,钟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施暴者,可是生活的剧本一步步地朝着他不希望的方向走。
这几年钟理不知道儿子怕他吗?
当然知道。
每当他们父子俩在一处时,学成总是待在离自己最远的角落;每当他抬头找学成时,儿子永远一双小眼睛盯着自己;每当他起身动弹时,学成无不会习惯性地抖一下。
他为何而暴怒失控?
怒儿子总是悄无声息地从他眼皮底下消失?
怒自己使儿子像羊见了狼一样地对他?
怒自己愚蠢到用暴力将儿子拉到眼前?
怒自己数次咄咄威逼后最后朝儿子施以拳头?
多么失败啊!
儿子宁愿坐在角落里冰凉的地上,宁愿躲在楼上阴暗老旧的厕所里,也从不会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椅子上。
腹内火辣辣,胸中一团刚硬。
一个父亲在用暴力强迫儿子亲近他——迷之可笑。
年纪大了,膝盖每逢弯折会发出响声。
终于在一处路边长椅,他坐了下来。
这几年钟理过得很不好,人们只看到了山南面的凌乱荒芜,却看不到山北的黑暗潮湿。
每一次打完孩子,他只会更痛苦更内疚。
他从暴力中得不到任何安慰或快乐,但他还是冲动地伸出拳头。
打,成了他这荒谬岁月里的唯一表达。
一如既往,他开始抽烟,一根一根地抽。
如同昨日此时,他开始一根一根地数烟头,一件一件地数衣服,一下一下地数车灯投来的光束,他似乎唯有在数数时是平静的。
死水一潭的日子,数数可以拆分焦虑、缓解压抑,这小伎俩是从他数刷牙次数开始的。
后来,他开始数被他按似的蟑螂,数毛衣上的条纹,数被子上的花瓣,数洗衣机转了多少下……在数数中,他渐渐安详平静。
起床和睡眠,成了钟理的克星——白天起床和凌晨入睡对他而言如坐针毡。
好在数数帮他攻克,数着数着进入梦乡,数着数着睁眼看光。
时间长了,他总是习惯午后起床时用一根烟的时间数烟盒上有多少个汉字或数字;习惯于凌晨三四点躺在床上数路上有几次鸣笛、几回绿灯。
人生如何走到了这步田地?
琴叶榕的庸俗、书店里的功利、大象体表褶皱的岁月、咖啡色长发中的油腻、尸体上的红唇、教堂外的肃穆、教堂内的虚伪、长椅上的绣水、丹顶鹤的优雅、野花的问候、星空的忧伤……今夜,他经历了什么。
他非得掌控一切,最后他失去了一切。
他受不了一切逆反自己的,但他能反抗的逆反只有儿子的。
水母今夜在欢游,森林今晚不灭灯,酒吧宣布不停业,灯光连到日出东,今晚荆棘树邂逅了金桔树。
北风徐徐的崖边,崖边的老槐树,槐树的半截年轮,年轮上盛开的白色洋槐花,花心的小蜜蜂……草原上坐卧的麋鹿,麋鹿头上的铁树,树下的琴声,琴声中的海浪,海浪中的那双脚……被小草选中的城市,城市里的臭水河,河边的高楼,高楼顶上的双脚,脚下的千丈瀑布,瀑布下的红色喜字……今夜,他去了哪里,他看到了什么,他听到了什么。
他一直梳理不清他们父子间的情感,他魔怔地被愤怒操控一次次地伤害他,他内疚地被道德指责反过来一次次地讨好他弥补他。
他意欲紧紧地抱他在身边,最后一次次地将他推得很远。
学成一次次地宽容自己,他却天真地地将宽容看作侥幸或应该。
他一直在做暴打与宽容的数学题,实际上这是一道伦理题。
孩子不爱父亲,匪夷所思。
父亲暴力儿子,肆无忌惮。
这一夜,那一掌,他们父子将决裂。
周日一早七点多,医院里渐渐有了动静,晓棠出去买早餐,晓星起来给儿子盖被子。
八点多医院的护士和收费人员来来往往,门诊大厅有了咨询或取号的病人,学成被吵醒了,晓棠收拾被子,晓星原本想让儿子多休息会,自己独自缴费排队让小姨陪着他吃早餐,奈何学成不愿意,妈妈一走他就哼哼,妈妈去哪儿他去哪儿。
上午十点多做完各项检查后见到了耳鼻喉的另一名医生。
“这是鼓膜穿孔呀!”女医生举着片子看了半晌。
“嗯。”
放下几张检查报告后医生平静地开口:“呃……有耳聋的可能性,先开点药养一养。
三天后再检查,如果自行愈合不理想的话,要考虑手术修补了。”
“三天后是下周三是吗?
约您还是昨晚的刘医生?”晓星问。
“都可以。”
医生一边打字一边冲大人说:“他这耳道要清理一下,我看孩子特别紧张,从头到尾都没看我。”
“没事,我……我抱着他,他有点反抗,害怕。”
晓星抱住以后,医生准备好后刚一伸手,又被学成打了一下,如此三番,最后在晓棠的帮助下医生才小心翼翼地清理了耳中的瘀血、异物。
原本三分钟的处理医生这回用了二十分钟,满身汗的医生完事后松了松身子,扔了器械,摘了手套。
“哎呀……搞得我也紧张呵呵……没事的啊!
回去后不要用力擤鼻子,注意保暖避免感冒,家属不要擅自点药或者冲洗耳道什么的。”
“是是是!”
“还有,三天后一定要过来再检查,家长不要忘了哈!”女医生的声音甜美柔和,如沐春风。
“好的好的。”
医生写完单子以后将四张单子交给晓星,签字后握着笔冲大人说:“昨晚的刘医生医嘱上写着眼睛也要查一下,我也建议查。
孩子右眼有点出血,要查下眼底的。”
“嗯嗯。”
“那我给你转到眼科那边好吧!”
“好,谢谢医生。”
如此,晓星拉着孩子、晓棠抱着东西离开了耳科诊室。
十一点见到了眼科医生,午饭后做完了眼科检查,下午眼科医生看到检查后诊断眼底完好,确定频繁眨眼是由眼睑受外伤引起的,最后开了一管消炎药外部涂抹。
下午五点,三人坐车回到了富春小区。
晓星在房间陪儿子睡觉,晓棠在厨房做晚饭。
六点多孩子爷爷过来看望,大人见面无话可说,老人进了房间后学成躲在被窝里有些抗拒,不想见爷爷。
老人好说歹说,见孙子还是不看见他,最后抹了几滴泪,默默地出来了。
问完病情,翁媳两无一句可多聊,钟能于是开口要走。
“现在还不知道咋样,如果做手术的话,到时候我上班又照看……”包晓星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你有啥事随时说,我那边马上请假。
先给娃儿把病看好,你嫑有压力,嫑有压力。”钟能出门前叮咛。
两人无言作别。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