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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下 酸甜苦辣百味相融 半悲半喜合成一生(2/4)

赶紧让她躺一会儿!

宝儿赶紧去!”老马在中间推搡、调动。

“这还差不多!”仔仔一查钱到账,喜得立马磊落起身,转而到垫子上晒日光浴。

漾漾爬上躺椅,滚来滚去,好不快活。

喜滋滋吐着舌头睡了十五秒,忽然坐起来问:“爷爷你给哥哥钱……是我的压岁钱吗?”

“哈!

嘿嘿嘿……不是!

是爷爷自个儿的!”

老马笑破了音,然后假装无私地举着手机给财迷看,惹得仔仔也笑了。

午后的太阳特别暖和,此刻楼顶的温度飙到了二十五六,穿得很厚的老马躺在垫子上一转头打起了呼噜。

这几天日子不顺,爷爷的白头发多了一倍,少年扭头望着憔悴的爷爷,一时间格外心疼。

他悄悄坐起来照看妹妹,不愿她打搅爷爷睡觉。

楼顶光线直射,照得人睁不开眼。

蓝天白云之下,老马一边抽烟一边看漾漾滚铁环。

咕噜咕噜咕噜——漾漾模仿铁环滚动的声音在咯咯笑,滚到顶楼西边时,老马瞅见一人也在抽烟。

三十三楼的东西风将那人的烟味送到老马鼻前,那烟草味儿闻着有点熟悉。

老马坐在石灰台子上抱着水烟袋眯着一双眼,不停地朝那人瞄,越瞄越像兴邦。

那人点燃第三根烟以后,将烟蒂朝天烟头朝地,青烟袅袅随风奔驰——这动作咋看着这么眼熟呢?

老马越看越入神,不防备那人忽地转头望向他——原来正是兴邦,老马心里咯噔一下。

前两天桂英女婿打电话说桂英她大哥死了,老马如今见着活人心里嗔怪,怎么桂英找的女婿还有诓人的毛病呢。

“邦?

邦?

邦啊?

是你吗?”老马开口问话,那人不答,冷冷地继续抽烟。

“诶?”

老马五官僵硬,明明是兴邦为什么不应他。

老人右脚骨折走不过去,于是又喊:“邦?

是你不?”

“大,是我。”那人灭了烟,踩着烟头走过来。

“哦!”老马放下老大一颗心,原来儿子活着呐。

“你去哪了呀?”

“我回去了。”

“回哪儿?”

那人不答,深深地低下头。

“回哪儿呀?

咱陕西吗?”

“不是。”那人摇摇头,转过身背对老马。

“那你回哪儿了呀?”老马双眉紧皱,一颗心扭得跟风干了似的——疼。

“邦你到底去哪了呀?

你回哪了呀?”老马追着问,那人再也不答。

仔仔见爷爷睡着了嘴里呜呜呜地乱叫,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连漾漾也坐起来盯着爷爷合不拢嘴地嗯了一声。

仔仔叫了好几声叫不醒,拍脸蛋、摇身子、拉手指也整不醒来,最后直接使出劲儿拍打爷爷的大肚腩。

啪地一声,把一个老马从纠缠的梦中惊慌拍醒。

今天马家屯里家家红对联在拜年,唯独老马家贴着白对联过白事。

桂英想来也清爽,每次回家最反感的正是应付那群不远不近不生不熟的亲戚。

眼下不办葬礼了,但按习俗,头七之内,披麻戴孝的他们绝不能进别家门。

如此正好,三家人落个大清闲,丧事新年合伙半——一半悲五分喜。

三个媳妇每天应付三顿饭绰绰有余,得空了不停地朝桂英询问小孩上学、孩子近视、城里生活、大学费用、大专专业等诸多问题;老人们得空了糊纸花、剪纸钱、催促后事必办的事项;弟兄们一碰头抽烟喝茶吹牛皮、喝酒划拳比收入;娃娃们在院子里追逐打斗嬉嬉闹闹。

一大早朝一家老小发完红包,马桂英终于安闲下来,等老二、老四和老五去祖坟为大哥打墓出门后,在六个孩子的撺掇和带领下,她以采野菜为名跟致远下莺歌谷玩去了。

下谷后,冬日的莺歌谷别有一番风情,桂英和闺女们处处拍照留念,致远只恨没有把专业相机背过来。

可怜王福逸,这两天给桂英发了好多信息没收到一条回复,执著的他还不忘朝桂英儿女每人发去一个大红包。

人一回屯哪会时时处处看手机,何况大过年的大家族人多热闹、后事上事多无暇,马桂英一会儿童心未泯跟孩子们打成一片,一会儿跟嫂子弟媳拉起家常来大荔话说得比本地人还溜。

悲恸还在,只是深埋心底。

大哥去世恍如上一辈子的事情,车祸、住院、回家、昨天闹事、取消丧事、今晨打墓,样样种种目不暇接好似大梦一场。

人心态一换,世界的色彩转瞬亦改。

“爷你要保佑我!

婆你要保佑我!

大你得保佑我!

大妈(指桂英母亲)你更得保佑我!

爷你要保佑我!

婆你要……”

“哎呀土地爷你要保佑我!

观音菩萨保佑我!

关公爷得保佑我!

秦琼你更得保佑我!

尉迟敬德保佑我!

先人祖宗保佑我……哎呀土地爷你要……”

大年初一,下午一点,马兴才跟何致远正在地里挖墓穴。

两人十一点来到陵墓接过三兄弟的棒开始打墓,待兴盛、兴波、兴成三兄弟一走,马兴才先跪拜祖宗,然后朝四面神鬼各拜了三拜,最后才开始干活挖土。

两人又铲又耙,干了两个小时跟没动弹一样。

一来是因为挖到冻土,地硬土封很难挖,二来是因为两人心态不太好。

马兴才这人嘴上厉害,实际上胆小如猫,每铲一下土嘴里必念一句“谁谁谁保佑他”。

大太阳挂在脑门上,兴才依然吓得哆嗦,这般模样哪使得上劲。

何致远起先挖得很卖力,奈何城里人力气短,很快浑身酸软,加之兴才在边上一直嘟囔一直嘟囔,整整两个钟头嘴皮子没停过。

听到此刻,何致远终于憋不住了,大笑起来。

这一笑,身子更没力了。

“你还笑得出来?”兴才翻出白眼仁。

“有什么怕的呀?

你这会磕的头、念的经比挖的土都多,嘿嘿……呵呵……”何致远扶着铁锨笑得失声。

“哎呀英英他女婿你嫑笑了,笑得我瘆得慌!”兴才将袖子撩起来让致远看他浑身起得鸡皮疙瘩。

何致远一瞧果真如此,再次笑得捂住肚子,浑身散架。

“哎……我看算球咧!

咱回去吧!

你这样子也不像干农活的料!”马兴才见桂英女婿一直笑,笑得迷人更瘆人,于是提出想回去。

“呵呵哈哈……”致远指着兴才还在笑。

“回回回!

挖个锤子墓?

明天不跟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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