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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中 人院气象新全城解冻 酒后斩浓情老马回屯(4/6)

四月九号一大早,老马接到堂弟马建民的电话,惊得腮帮子也大了。

“啥时候的事儿啊?”老马压着声问。

“早上叫人时发现没气了,昨晚吧!

没啥大征兆,昨天还跟我一块吃肘子呢!

清明节那天他还叫我去陵上扫墓回来折根柏树枝!”

“这么突然。”老马喘息。

“也不突然,好几次差点过去,经常睡一觉又活了!

反正这几年一到冬天就不好过,原想今年挺过来了,没想到这时候殁了!”六十多的马建民嘴里啧啧。

“哪天埋人?”老马问。

“还没定呢!

我寻思先给你打电话,问问你回不回来,你要回来你办,你不回来我办!”

“我肯定回来呀!

这么大事!

不回来行嘛?

瞅你说的这话!”

“这不远嘛!

大哥你现在也上年纪了,路远折腾,别把你二大埋了你又出个闪失!

先前兴邦(去世)那会儿,英英叮咛了,叫我们没事别联系你!”

老马无话,别过脸叹息。

“呐……哥你回来不?”

“回!

不说了回嘛!

挂了电话就买票,你先指挥兴才他几个,该通知通知,该搭灵堂搭灵堂。

诶对了,现在村里让办红白事吗?”老马打听。

“我问了小马跟保山,说现在放开了!

可以办!”

“那我马上回!

你先把日子定下来通知亲戚们吧!”

老兄弟俩说完话挂了,老马转头给英英打电话叫她买票。

桂英一听事出突然回屯势在必行,机械地照办。

买的车票是四月十号明早上的,为了逼迫老头快去快回,马桂英把返程票也买了。

这天晚上,老马刻意等漾漾睡着以后才开始收拾行李。

还是来深圳的那个破箱子,老马翻开箱子,里面的牛皮腰带、诺基亚手机、深蓝鸭舌帽、名贵木拐杖、新皮鞋、蓝衬衫、白背心、老板裤统统原封不动。

箱子底下有一被格子布包裹的老布鞋,那是英英她妈生前亲手纳的,鞋子里塞着厚厚的红票子,去年六月被漾漾偷了一小沓,如今还有很多。

老马抽出一沓装在牛皮信封里放在了仔仔抽屉里——娃儿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

收拾完衣服,老马开始到处找寻这家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刮胡刀、汗巾、水烟袋、烟末、老花镜、水杯、钢笔本子、打火机……还有他去年过生日时天民送的紫砂杯、行侠送的奖章、致远摹的字画……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从这个家里剥离,老马手足沉重。

当初来时有多招摇,此刻离开便有多心痛。

亲家母多次提出帮忙,老马一概笑着拒绝。

等仔仔放学回来、桂英致远下班到家时,老马回家的行李早收拾好了。

他云淡风轻假装惬意地坐在摇椅上抽水烟,以让别人感觉他的离开无足轻重。

“这哪门子……爷爷的叔叔去世!

爷爷你这么大了还回去吗?”仔仔放学回来惊得了不得。

“那当然了!

爷回去要顶盆子呢。

过后事埋人送葬的时候,亲儿子还排在我后面呐!”老马伸张自己的地位。

“人家过丧事你抢风头!

有意思吗?

你就那么爱排在前面磕头呀!”仔仔嘲讽。

“哈哈……”桂英望着父亲和儿子苦笑。

“爸你东西收拾好了没?”致远过来问。

“老早好了!”老马指了指仔仔房门口的黑箱子。

“我妈做了好多火车上吃的,爸你明早记着带!”

“记着记着,替我谢谢仔儿他奶奶!”老马朝女婿笑。

“爸,我明天早上要……”

“你忙你的你忙你的,英英送就够了!

你这工作来之不易,珍惜着些!”老马抢断话摆摆手。

一家人不轻不重地散乱告别,临睡前桂英才有勇气跟父亲独自说话。

“真不用送吗?”

“不用!

我还没老到那份上!”

“返程票我已经买了,商务座,带沙发按摩椅的那种——两千七百六十八!

你要不坐人家退不了票的!”桂英说完,噘着嘴往自己房间走。

“钱多捐了呗!

搁这儿糟蹋!”老马一想三千多买了一张票,胸口突然堵住了。

“那你十八号回来不得了!”桂英说完关上了房门。

老马知英英的心意,只是糟踏钱这行为在老马眼里有些难以容忍。

这一晚为了三千块钱,老马盘算来盘算去,气得失眠了。

说实话,老马也不知自己哪天能再来深圳。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七点多桂英开车送去北站,老马八点多上了高铁。

老头走后,桂英给家里的弟兄们挨个打电话,一一告诫他们不要在老汉面前提起大哥的名字,也不要让任何人在老头面前挑起大哥的话头,那厉害的语气像极了威胁。

十号这天是周五,漾漾一早上起床上学根本没反应过来,晚上睡觉时隐约发现不对劲儿,一问奶奶才知老外公早回家了。

小朋友绷不住,起初皱着眉眼静静流泪,后来越哭越响亮,那凶巴巴的样子连桂英也哄不住。

十号晚上老马被兴成接回了马家屯,开始主持马家洪字辈最后一位老人的葬礼。

因马建民早移居县城,屯里的房子废弃了,所以老爷子马洪升的葬礼是在老村长家办的。

马建民本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大(堂)哥马建国在村镇威名远播,兄弟合璧,老爷子的这场葬礼不可不谓风光至极,连包晓星、钟理、康鸿钧等不沾亲的小辈儿也不得不走个过场行个门户。

宴席吃了整整三天,每顿不下一百桌;自乐班唱了七天七夜,每班不下二十人;亲朋好友来来往往,厅前灶后任何时候涌动的人头没有五百也有二百五。

垣上人把上岁数的人寿终正寝看作一桩喜事,喧哗鼎沸之中、豪宴佳肴之下、吹捧应酬之外,人群中恐怕只有老马一人是悲伤的。

显然,人们早忘了他儿子的离开,也忘了兴邦连个丧事也没办过。

四月十二是星期天,马桂英在家里休息。

周六被女儿问了一天“爷爷去哪儿”的话题,今天有点累也有点伤。

下午迷糊间电话响了,是王福逸打来的,邀她去光源氏小酒馆喝酒。

“酒馆可以营业了吗现在?”桂英诧异。

“一般餐厅不行,但这家行。

人家发公众号了,我打电话也确定了。”王福逸兴致冲冲。

“这么着急?

几个人呀?”

“哼!

Y情期间不好约,如果只你跟我,来吗?”王福逸用玩笑的口气和敦厚的嗓音来掩饰慌张。

“哎……我家里有事。

我父亲回去了——前天,我女儿昨天哭闹了一整天,今天还在哭!

我被吵得头皮发麻。”桂英挠着凌乱的头发。

“看来老的跟小的相处得不错嘛!

当初你老是抱怨,现在老小这么好多好!”

“是呀,我也不知我为什么发愁为什么烦躁。”

一阵沉默,王福逸听桂英没有兴致意欲挂电话:“你不来算啦,在家好好休息吧,我去工厂转转!”

“周末也这么忙啊!”桂英取笑。

“我这种人,忙比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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