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老农民进电影院 不小心成表情包(1/2)
见三个孩子在选餐厅,老马也起身准备出门吃晚饭。
他先去卫生间洗脸、捋头发,然后认认真真地刮了个胡子。
将自己脖子上的旧毛巾清洗几遍后,擦了擦身上的汗渍,而后用擦汗毛巾擦洗拐杖,擦完拐杖又把毛巾清洗了几遍,晾在杆子上。
最后,老马用刷子清理右脚石膏上的脏东西,处理完后回房换衣服。
回屋后老马脱了短裤背心,换上宽松的的确良料子的老板裤,系上腰带,腰带上别好钥匙链和手机盒。
找来一条贴身的白色背心,背心外穿浅蓝色的短袖衬衫,扣好扣子将衬衫平整地塞进腰带里。
衬衫胸兜里放好叠得四四方方的干净小方巾那是出门时专用来擦汗的。
左脚上套上干净的黑色袜子,而后穿上桂英新买的黑色运动鞋。
取来门后挂钩上的帽子,戴正厚厚的鸭舌帽,老马出了屋门。
一出屋门,孩子们瞧老头这一身奇奇怪怪的装扮,各个捂嘴偷笑。
“爷爷,你这一身跟运动鞋超级不搭!”仔仔指指点点。
“你管我搭不搭。”老马拍了拍裤兜。
“你用智能手机了还带那个手机盒干什么?
土死了!”仔仔嫌弃,雪梅低头抿嘴偷笑。
“哎呀习惯了,戴了十来年了。
仔儿,去拿个塑料袋啥的,爷爷装水烟和扇子!”
“商场不让抽烟,抽烟会罚钱的!”
“吃完饭不抽烟会死人的!
你甭管,让你找袋子你就去找!”老马瞪了仔仔一眼,而后拄着拐杖到了沙发上,坐着那儿等孩子们一道儿出去吃饭。
“我爷爷真臭美!
每回出去都认真打扮,你看刚还刮了胡子呢!
长裤子还戴帽子,我只想问问七月天他是有多冷?”仔仔小声嘀咕。
雪梅和学成不答话,各自低下头咬着嘴唇憋着笑。
到五点了,三个孩子收拾好以后,老小一块出门了。
仔仔和学成走在前面,雪梅扶着老马,四人一路摇摇摆摆、有说有笑地到了商场的餐厅。
孩子们选了一家杭州菜,吃完饭七点多,还不到播电影的时间,孩子们带着老马到了商场的游戏厅里,三个孩子熟门熟路地进去了,各自选各自擅长的玩了起来。
老马坐在游戏厅门口,看着里面乌压压的一排排机器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音乐、厅里的机器上满是红红绿绿的彩灯在闪烁、打游戏的人们蹦蹦跳跳叽叽呱呱地在叫唤……老马看不懂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七十岁的老头穿着四十年的服饰,在游戏厅门口双手紧握拐杖,似风干的石灰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望着游戏厅里面,双眼满是疑惑,看到的彷如是山洞里的一群小妖怪。
这是老马有生以来头一回来游戏厅。
老头顾盼来来往往的属于新世界的人们,人们也打量着格格不入的古老的他。
像是两个时代的交叉口,差异巨大却彼此安宁地相互浏览如城市人游览革命老区,如乡下人瞻仰第一高楼。
电影老马不是没看过。
村里常有放电影的,他自己还专门组织过几次。
看过《鬼子来了》、《小兵张嘎》之类的,放的最多的当然是秦腔戏。
电影他不陌生,可电影院……老马着实没听过,也没见过。
七点五十的时候,四个人到了电影院里。
老马左右张望,电影院连门也没有,一进去墙上地上到处是画很大的画,大到没有边界。
往里是电影院的休息区、展示区老马如此理解。
里面的墙上依然到处是画,旋转的彩灯时不时打到老头脸上,映出一副电影里才有的老人模样。
孩子们到处瞎转,他坐下来休息。
城市的地面光溜溜的不着尘沙,老马不太习惯这种太过干净的环境,那种干净让他感到不真实。
仔仔买来三桶爆米花,如此精致的盒子竟装的是爆米花,老马摇头,心里认为不妥。
一问爆米花的价格,老头吓得身子往后一倒,一把玉米粒三毛钱不到,搁在城里竟能卖二十块钱。
老头的五脏六腑拧巴了很久,依然接受不了玉米翻身成贵族爆米花的事实。
八点整电影要开场了,四个人前后脚进了观影室。
老马只当是什么地方,原来电影院跟县里开会的大会议室差不太多一块幕布、十来排椅子,不过幕布大了点、椅子软了点、室内黑了点而已。
他们按照电影票上的号码入座以后,等着电影播放。
电影播放前幕布上放的是广告和音乐,声大画亮,老马的混耳浊眼有些吃不消。
电影开始后,三个孩子边吃边看,看得很得劲儿。
瞅着那幕布太亮了,他用了七十年的那双眼受不了那光,老马只能侧头斜眼眯着瞟。
音响里的声音时不时噗通一下,吓得老头心慌心悸。
前后左右的人们个个挺着一张脸认认真真地朝一个方向看,老马不行,他看不懂。
他们笑时老头笑不起来,他们叫时老头不知道旁人在叫什么。
又黑又闷、又吵闹又刺眼的屋子里,仿佛只剩老马一人在剧烈地喘息。
一个小时后,老头放弃了适应、厌嫌和挣扎,他两眼盯着膝盖,两手扶着扶手,两耳关闭听觉,只等着电影放完了好出去透透气。
此时此刻,老头格外怀念在村里放电影的情景。
那时候一放电影,半村人出动,孩子们在前边席地而坐,妇女老人在后面端着板凳,男人们两边站着。
抽烟的抽烟,嗑瓜子的嗑瓜子,聊天的聊天……
夏日的晚风徐徐吹着,劳作后的人们格外安静,幕布前的神情也十分虔敬。
蚊子与蒲扇博弈,蛐蛐与麻雀互道晚安,黄牛与老羊躲在远处偷窥电影……露天电影,爽利自然。
时代变了,孩子也变了,他们的言行、心性属于这个时代;他们的喜乐与消遣、竞争与努力皆顺应这个时代。
回想桂英小的时候,那时孩子们放了学大多在麦场上玩。
五六岁的一拨拍画片、玩泥人、看动画片;八九岁的一拨学骑自行车、下沟放羊、打扑克牌;十来岁的一拨逮蝎子、玩垒球、打雪仗……男孩子们一拨,摔炮、斗鸡、踢球、滚铁环,女孩子们一拨,跳皮筋、玩石子、扔沙包、踢毽子……
老马记得清楚,那时兴才滚铁环滚得最好,南头几个巷子里几乎没有敌手,一口气可以滚几十分钟不倒。
印象里隔壁的巧儿她哥打弹球打得最溜了,听说那孩子赢了一抽屉的五彩弹球,为了防弟弟偷,整日拿个锁锁着,钥匙拴在裤腰带上,即便这样还是防不住他弟弟。
兴波的弹弓做得最牛气,每年夏天想打麻雀吃的人大都得问他讨一个好弹弓,好弹弓加上好手艺,一打一个准儿,花不了多少功夫打个七八只,三五个人在麦场上搭砖、和泥、烧火,围成圈吃叫花麻雀。
那时候的女孩子也有本事。
兴华最会用凤仙花染指甲了,她染的指甲不会弄到皮肤上,不像桂英染得一伸手十指红,吃饭时两手不敢上桌面。
兴华家隔壁的慧慧家后院有一大片紫茉莉,每年种子成熟后,好多男娃去她家捡种子,紫茉莉的种子落地以后又硬又小,做玩具手枪的子弹比原装的还好用。
桂英她同学红红特别会编花环,南瓜蔓、狗尾草、红薯叶,在地里放羊时随手拈来,又结实又好看,挂在家里很稀罕。
英英她三婶也会编,只不过她只用狗尾草或麦秆来编,手链、花环、戒指、小娃娃……巧得很。
乡村的小孩子与天地博弈、与万物玩乐;城市的孩子只有流动的小伙伴和流动的培训班。
乡村的小孩看到的是春红、夏绿、秋硕、冬白,一年又一年,过的是春忙、夏逸、秋收、冬暖的日子;城市的小孩看到的是楼群连着楼群,人影攒着人影,年复一年,过的是惶惶无分别、碌碌无四季的生活。
乡村的孩子家家有大院子,城市的孩子只有几平米的小客厅;乡村的孩子有打麦场,城市的孩子只有商业广场;乡村的孩子自己家里栽着各种大树、果树,城市的孩子对树哪有什么特殊情感?
说到底,老天还是公平的。
春来采野菜、夏日寻荫林、深秋觅酸枣、冬日起雪仗,这样的童年似乎还在昨天。
选武器是苍耳刺、吹喇叭用泡桐花、戴耳坠折红薯蔓、洗头发泡芝麻叶、打口哨用榆钱树皮、吃零食选洋槐花……水漫蚂蚁洞、飞石打鸟巢、义勇捅蜂窝、裸游捉螃蟹……这是属于乡村孩子的潇洒童年。
乡村的孩子一出门是山坡、沟谷、农田,城市的孩子一出门是街道、广场、地铁;乡村的孩子很多时间是在芝麻地、红薯地、小麦地里度过的,城市的孩子除了家里只有学校、培训班、球场、商场可去;乡村的孩子可玩的是野草野花、昆虫家畜、庄稼蔬果、山河沟塘……城市的小孩可玩的有什么?
无非工业制品。
城市的小孩一出生便接触工业制品,一开窍被熏染的是工业文明,他们是工业时代的新主人,他们符合并胜任所有工业时代的需求和使命,为了在工业时代更好地生存,他们的性格与工业时代的特质必须是吻合的。
那工业时代的核心特质是什么?
城市化、细分化、同质化、智能化、资本化,还有,追逐高效和竞争。
可惜呀可惜,时代的导向变了。
以前,世界是一个一个的,像葡萄一样,一片一片的;现在,世界是一层一层的,像洋葱一样,大世界里有小世界,小世界里有大圈子,大圈子里有小圈子……世界变了,乡村岂能不变?
一切格局的底层或尾端,往往是摆动最激荡的、变化最彻底的。
一个童年风趣的时代渐渐地离人们远去。
随着生活环境的变迁,城市连同乡镇的孩子渐渐过起了美国式的童年,即便是在农村的留守儿童,也无法再享受过去那般有趣的童年。
城市,对于孩子来说,是一片沙漠;对大人来说,是一个个蚂蚁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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