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林阴森，原本茂盛的远古丛林被黑雾逆转成扭曲的模样，枝叶窸窣，传来阵阵畸诡的呓语。

露妮希亚能感知到古林之神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生命气息，乔希、阿狸和格温也不例外。

只是比起千年之前，哪怕有茂凯的庇护，这片森林的生机仍在被黑雾蚕食。

估计再过一二十年, 即便是茂凯也会被黑雾掌控。

扭曲丛林之外数百米远的位置，乔希遥望古林，语气坚定：“我不能让你冒险。”

“可我们要铲除黑雾，直面茂凯是必须的。”阿狸同样决然，“有一位自然之神的帮助，我们的计划会简单很多。”

她凝视乔希双眼, “更何况，要想去奈克里特所说的锤石的城堡, 我们必须穿过扭曲丛林。”

奈克里特提到的锤石堡垒乔希和阿狸都知晓。

早在福光岛尚在时，那里只是瓦萨尼人用于储存普通奥术器物的库房。

比起千年之前的参天样貌，茂凯已经萎缩了太多，并且外表扭曲，恐怖十足。

建水晶宫的念头乔希确实有过，可凭现在的情况，后宫指定要伴随修罗场……

乔希回过神来, 呼喊仍在呆愣，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格温，将她的思绪唤回现实。

乔希收回目光，陷入思索。

闻言，茂凯的情绪倏然激动，拨开身旁早已死去的空无枝干，走出丛林的阴影，往阿狸所在的位置迫近。

茂凯重新转过身子，俯下那年轮瘿结的干枯面庞，视线与阿狸平齐。

倘若海力亚尚未崩溃，从地底的瓦萨尼秘库倒是可以通向那里。

【我对你失望透顶，乔希·罗素。】

【阿狸阿狸……你怎么又开始念叨小狐狸了！

在时间夹缝里说了那么多年，现在都重逢了，还把她的名字挂在嘴边？】

只是一个吻罢了，格温不受影响……才怪！

乔希再望向装作若无其事模样背过身，手持虚幻的剪刀，表面似乎在警惕周围的格温，若有所思。

自己真敢拿下格温，阿狸不会直接把我给刀了吧？

她俏皮似的眨了眨左眼，仿佛又变回了千年前那个单纯天真的小狐狸, 但转而又被坚韧与强硬的姿态替代。

一只只跳动的树木幼苗在他身上的枝叶间跳动，不时好奇探出脑袋，观察月光当中的“不速之客”。

海力亚的典籍里记载过这位古初生之土时期的灵神, 作为精神领域的实体化身，他为保护艾欧尼亚的森林而生。

感受到身后的视线，已经恢复平静的格温回眸，恰巧与乔希投来的视线交汇，甜甜一笑，随即转回小脸继续警惕周围。

“你带着露妮希亚，身上有腐化的力量，格温又来自卡玛维亚，所以跟茂凯谈判还是由我来吧，我有信心说服他。”

从地面走的话，直行距离当然是穿过古林区更加快捷。

“但你可曾想过，你们面临的敌人可不只有他！”

“我们现在应该着重应付破败之王，解决蚀魂夜的问题……至于感情方面，不是时候。”

“喂！

你这家伙……”

与阿狸蕴含情愫的眸子相视，乔希的话戛然而止，反应过来她这么做的原因，陷入沉默。

露妮希亚叹了声气，陷入沉默，不论乔希怎么呼喊都不再开口。

亲吻……到底是什么感觉？

“格温……格温！”

“你还觉得，我跟千年之前一样, 是个需要伱保护的柔弱小姑娘吗？”

在这个节骨点忽然提出这种让人焦虑的事，还只说了一种解决办法，着实令乔希窝火。

森林的窸窣响动声更大了，轰隆轰隆的沉闷响声逐渐迫近，连带着大地的微微颤抖，很难不想像即将到来的存在究竟有多大体型。

格温在一旁紧张兮兮地盯着亲密互动的两人，没有说话。

虽然他们像是在“吵架”，不过比起格温印象中佛耶戈与卡莉丝塔的争吵，这只能算是某种程度的争论。

不多时，她便抵达一片由刻满奇异纹路的砖石铺就，宛如祭坛的空旷区域。

茂凯声线狠厉，转身握紧拳头重锤地面，石砖开裂，大地动摇，像在发泄心中积蓄已久的郁结。

阿狸从乔希的掌心中抽回手，“况且，不是还有你在外面接应问么？”

阿狸眼眸闪烁微光，手里把玩着一半的太阳石，步伐轻盈地迈过地面的各种碎石与枯枝的障碍，对此行此景不感丝毫惊慌。

“我通过了千尾宁然的测试，他是初生之土森林的守护者，与您一样。”

【有时候我不得不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呵，换做我是你，我早就把小娃娃给拿下了！】露妮希亚嫌弃道，【她对你的好感都那么明显了，你却没有一点行动？】

微薄的月光透过疑云，被黑雾稀释了大部分银芒。

“你为什么……”

“就连我都难以抗衡衰败之雾的千年腐蚀，小小瓦萨尼，怎敢扬言对抗破败？”

“不用担心我的安全，万一……我是说万一！

如果茂凯针对我表露敌意，试图动手，我也有办法脱离险境。”

阿狸直接踮起脚尖，在乔希的嘴唇蜻蜓点水似的啄了一下。

……

不过 1分钟的时间，近在咫尺的声响止息，随即而来的是一道声如洪钟，似乎掺杂着永恒愤怒的沉闷嗓音：“呼唤神灵之人……我记得你。”

目送阿狸的背影隐没于丛林之间已经过去数分钟了。

【对一个人的爱当然没问题，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的爱也可以分为很多个形状！】

乔希保持默然。

“等等，你说千尾宁然？”

这里的黑雾似乎格外薄弱，斜月的银光穿透层层痛苦的哀嚎，洒向这片头顶没有树木遮掩的区域。

待到对茂凯而言，仅剩三四步便会触碰到阿狸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绝于耳，似有微小的生物在那破败化的古木间来回穿梭，透过近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幽寂，偷偷观察这位胆敢踏入扭曲之林的生者。

阿狸沐浴在月光中，双手捧起半块太阳石，美眸微闭，细细感知这片丛林的魔力波动。

而她只是站在原地直面茂凯，没有因他的举动后撤半步。

“你这言论……呃，我不好评价，只能称呼你老海王。”

阿狸皱了下眉，心生疑虑。

尤其是刚刚那亲吻的举动, 更是令格温、脸颊泛红, 心跳不争气地微微加速，小脑瓜里胡思乱想起来。

茂凯直起身子回望破败的古林，“我借助体内仅存的生命之水创造生命，但破败却接二连三从我身边将它们夺走……对于黑雾，我已无力抗衡，身受侵蚀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前段日子乔希一心只在与阿狸相见，格温在哨兵圣所又忙于帮忙缝制衣服，并未有过太多的交流。

乔希瞪大了眼，抓住阿狸仍贴在自己脸庞的手。

这里是瓦萨尼人沟通灵界的地方，曾经的阿狸也在这举行过成年礼，以向瓦萨尼先祖与自然之灵祷告。

【你不烦，我都嫌烦了！】

茂凯沉默了许久，“如果你是来寻求帮助，我能提供的帮助有限。”

须臾，她樱唇微启，以晦涩无比的古瓦斯塔亚语语唤出一个名字：“茂凯。”

“我叫阿狸。”

“如果是共抗破败之咒，净化这座岛屿呢？”

但下一秒，阿狸提出了令茂凯心动的报酬：“如果，我们能重新使您换发生机，重回巅峰呢？”

正说着，茂凯转身就往林间走去。

回想起昨天跟阿狸独处，还有她见到格温时表现的样子，乔希不禁感到胆寒。

扭曲的参天古林当中，大部分树木仅剩干枯腐败的躯壳，被幽夜的冷风抽打，发出空无的凄嚎。

水晶宫和修罗场……这的确是个要命的问题。

阿狸睁开眼眸，望向声音的来源处，那道停止在银月光芒边缘，藏于黑暗之间，至少有五六米高的偌大身影。

那是一棵格外古老的大树，树干上虬结的涡纹好似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者面孔，空洞的眼眸与参差不齐，貌似牙齿的嘴巴闪烁幽蓝的微光。

“卑鄙之喉，它已然在海力亚地底构筑起洞穴……若是放在千年之前，借助生命之水与森林同伴，我还能与之抗衡。

乔希对于感情并不迟钝，他当然能看出格温对自己的好感。

偌大身形毫不显得笨拙，快速移动裹挟劲风，吹去阿狸的兜帽。

“而现在……呵呵，我能呆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自保，已经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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