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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1/2)

要上贞顺门,必须到敬事房衙门里领牌子。

敬事房在南书房东梢间,宫里奴才不能走乾清门,得从月华门绕行。

进了门槛一抬头就能看见乾清宫,走路连眼皮子都不能掀,只管挨着围房挪步。

乾清宫是皇上务政的地方,正门西边的南书房里每日有军机大臣伴驾,参预机务。

正门东边是上书房,皇子宗亲习学读书都在这里。

今天赶巧天气好,外谙达在空地上架了箭垛子给皇子皇孙们练手。

素以经过那里的时候,一群人正热火朝天的玩布库。

两人相争,边上摇旗呐喊声不绝于耳。

她不敢逗留,急急朝敬事房去。

刚到廊庑的拐角处,听见有人指派她,“你,给爷拿水来!”

素以顿了顿,这位爷听来不过五六岁,大约是刚开蒙的。

因为总师傅有令,诸皇子入学不许带随侍太监,所以逮着谁就吩咐谁。

这里她不熟,但是知道上书房隔壁就是阿哥茶房,便福身应个嗻,绕过侍卫值房往东边去。

茶房里的太监听见动静早就预备好了茶壶茶盏,她以前来敬事房走动过,几个奉茶太监还算相熟。

想想布库场上爷多,干脆一人一份都备上,要是不用,再拿回来也成。

都收拾妥当了,一溜人列着队送过去。

敬献的时候也不是随意递的,得看准了人。

皇子们腰上都有明黄的卧龙带,也就三位正经主子爷,最大的七八岁,从大到排序,不难分出来。

正伺候着,边上一个穿白布短衫的少年走过来,一面裹着铆钉护腕一面仔细审视她,喃喃道,“真是面善得紧,你是哪个值上的?”

素以飞快的给奉茶太监打眼色,熟人都知道她不认人的毛病,陈太监忙替她解围,“回恪王爷的话,她是内务府尚仪局的管带宫女,平常不在外头行走,专事调理新进宫宫女的。”

恪亲王的衔儿是世袭,一提起这名头就知道是畅春园太后娘家侄儿,也就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子的遗孤。

她肃下去,“奴才素以,给王爷请安。”

恪亲王硕塞嗯了声,复又看两眼,一转身拉过个眉清目秀的半大孩子来,“弘巽,你看这丫头像谁?”

素以复又蹲福,“给睿亲王请安。”

当今皇上登基后,诸王为避皇帝的讳,改东为弘。

这位是弘字辈里最的王爷,排行十三,绝对是彻头彻尾的天潢贵胄。

太上皇老爷子禅位前下的最后一道诏命就是给他加爵,他是畅春园太后的儿子,身上流的是两个王朝最尊贵的血。

睿亲王年纪不大,十来岁,一副官架子。

端着打量她几眼,“没看出来。”

硕塞咂了咂嘴,“你昨儿没睡好?

眼神不济啊!”

弘巽斜他一眼,“你快消停儿吧!

我她像谁,对她有好处没有?

你这人一看见漂亮丫头就犯晕,要是喜欢,求万岁爷赏你得了。”弘巽转过身,对那头玩箭的皇三子招手,“毓敏,你来。

你不是瞧上我那把弯刀了吗,咱们来捽丁壳,我输了就归你,好不好?”

三皇子呕的一声欢呼,“十三叔不带骗人的,骗人是狗!”叔侄俩掺着手往廊子底下去了。

素以觉得挺好笑,这么大的孩子,话都和大人一样,动不动的还要讨人。

她觑觑恪亲王,也就十三四岁,别不是真想找通房吧!

硕塞摸了摸鼻子,“你今年多大?”

素以赔笑道,“回王爷的话,奴才年纪大了,今年二十了。”

“哦,二十了,明年该放出去了。”他头,“刚才睿王爷的话,你听见没有?”

素以心里挺吃惊,脸上尚且能做到面不改色,便躬身道,“回王爷,奴才听见了。

不过奴才没这个福气,奴才老家有婚约,怕要辜负王爷的美意了。”

硕塞有怅然,喃喃着,“可惜了儿的。”兀自踱步去了。

该敬献的茶水都伺候完了,素以和太监们收拾了杯盏送回茶房去,奉茶的陈太监笑道,“多好的机会,姑姑愣给放跑了。”

素以也觉得挺可乐,往敬事房跑一趟,差就把自己送出去了。

真要到了恪王府,以她这年纪,不是做通房,做精奇嬷嬷还差不多。

她笑了笑,“玩笑话,谙达还当真。

您忙,我上西头衙门里去了。”

要这地方,鼻子挨眼睛的全是贵人,不定就能遇上万岁爷。

还真是的,她原本正要迈出门槛,猛不丁看见斜对面的批本处出来两个人,一个红子的内大臣,陪同着穿正龙团花常服的高个儿,一头走一头,正往南书房来。

离得远,脸是看不清,不过单凭那身行头和威仪,就可以断定是皇帝无疑。

她吃了一惊,庆幸还没出门,一下子把腿缩了回来。

陈太监瞧她这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一看倒奇了,“姑姑不愿意在万岁爷跟前露脸?

有的人出息就靠那么一眼,姑姑这样的真少见!”

人心隔肚皮,她要是承认自己不待见这皇宫,万一叫人捅出去,岂不是连活路都没了么!

所以只是打哈哈,“我胆儿,看见万岁爷那么大尊佛,怕会吓得连话都不会了,哪儿敢直愣愣往前冲!

还是等圣驾进了南书房我再走,少做少错,不在跟前现眼,别人拿捏不着短处。”

陈太监拿扇子扇铜茶炊下的炉火,头道,”姑姑是明白人儿,这年头明白人不多了,算您一个。”

素以笑起来,“谢谢您夸我。”

陈太监耷拉着眼帘,“我可不是奉承您,我的是实在话。

这茶房有些年头了,自打大英开国起我就在这儿供职,看见的听见的太多了。

越是心气儿低的越是有福泽,抢阳斗胜是一时。

玻璃球好看吗?

好看呀,又光滑又扎眼,可看多了腻歪。

您见过万岁爷拿玻璃做朝珠吗?

没有。

玻璃就是个玩意儿,怎么和翡翠东珠比?

我瞧人准,姑姑您可不是玻璃球,将来一准有福气。

就是出了宫,也肯定能做高门大户的官家太太。”

素以哎哟一声,“谙达您太给我脸了,我人微福薄可担不起。”

“宫女子出去名声好,配个得意的女婿玩儿似的。”陈太监扇子一拍,“瞧着吧!

要是没错,往后我出宫办差街市上碰见了,姑姑您得给我买酒喝。”

太监话都很有意思,张嘴就能诌。

你要是有闲心和他们打茶围,能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素以忙答应,“那是一定,不做不做官太太,就是配个庄稼汉,我也得谢您吉言。”

拉了几句家常再探头看,围廊上早不见了皇帝踪影,看来是进南书房议事了。

她趁这当口出去,脚下加紧了往敬事房赶,盘算着取了牌子可以折回来从日精门出去。

敬事房掌事马六儿正舔着笔尖做关防造册,听见有脚步声顺嘴问,“干什么来了?”

素以蹲个福道,“我们局子里走了个宫女,人家爹妈在贞顺门上等消息,宗人府没打发人传话,我们嬷嬷派我来取牌子报信,请谙达行个方便。”

马六儿这才抬起眼瞧她,“那个丫头是你手底下人?

昨儿跟着长胖子认尸的是你?”见她应是,他长长哦了声。

从墙上取下一面牌子来登册,印泥往前推了推,“画个押,防着上头查。

昨儿长胖子和你了什么没有?

听他徒弟闲聊起,他你伺候公爷的丧事,是不是?”

素以手指头在印泥上蘸了蘸,往牌号上按了个手印,边道,“是有这么一,怕公爷夫人忙不过来,请我去做女知客。”

马六儿似一顿,认真看了她几眼,咧嘴笑道,“好差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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