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平日里坚毅沉着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狰狞而可怖。

所以，既然没法就事论人，那就只能就事论事了。

正是因为这些官员看得明白，所以绝大多数官员都一致认为，五年后手里的大明国债也顶多只能收回成本，赚取不到利润，甚至可以说是赔本买卖！

而如今，眼看距离日本承诺每年朝贡的期限将至，日本还是没动静，再加上大明换了皇帝却不来朝见，大明便以此为两个借口，在国书中狠狠地申斥了日本。

这三件事情看似分散毫无关系，但加上之前的一件事情，却组成了完整的起因-分歧-转折-目的。

“太过分了吧？

他怎么不自己掏钱买啊？”

但大臣们，却没人想接这个差事。

既然手里没有必要的拼图，就当然不可能拼出事情的全貌了，也不可能看清楚道衍指导朱棣做出的一系列谋划。

风潮一起，靠着他们的力量，哪怕是尚书之尊，也难以遏制。

户部尚书这么让人眼馋的位置，君不见户部右侍郎刘观，此时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吗？

但奈何这些人手头上并没有什么关于夏原吉的黑材料，即便想将朝堂斗争拉到人身攻击的境地，也找不出合适的材料。

三皇子朱高燧今天并没有披甲，而是一身斗牛服，依旧在腰间悬了个金瓜锤。

强买强卖了属于是。

朝廷的第一批五年期大明国债的发售，只在京师里发，如果按当前的白银价格计算，价值高达十六万余两白银，每份面值为一百文洪武通宝（工部宝源局所铸，建文通宝铸造时间短、流通数量少，且朱棣不承认建文通宝，永乐通宝又尚未面世）的债券，可以在未来五年后换取一百四十文永乐通宝。

朝堂之上，不少大臣在心底破口大骂，脸色极为难看。

夏原吉抬起头，顺着视线，向着龙椅方向看去。

“道衍大师果然是当世谋圣！

如此一来，不仅四件事情都办成了，最终的目的也达到了，百官却都被蒙在鼓里牵着走！”

群臣面面相觑。

而且，这股风潮其实并不全是冲着夏原吉去的，有很大一部分，其实都是出身江南的士绅，对皇帝前段时间在江南推行‘摊役入亩’极大地损害了他们利益的一种口头宣泄，一种指桑骂槐。

“两位既然知道内情，现在说应当是无妨的.昨夜我听说，父皇好像用了什么计策，骗了百官，可眼下事情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又是什么曹国公出使日本，又是什么夏尚书发售大明国债。”

怕不是要借刀杀人？

四年前，日本使者祖阿和博多海商肥富来大明，为表诚意，送还了被倭寇所虏的百姓若干人。

“陛下！

臣恳请您拒绝夏尚书的请求！”

这种安静，也仅仅是一刹那而已。

洪武朝的对日外交失败已经证明了，日本人有的时候还是挺有脾气的。

克扣官员俸禄来认购，有个屁用？

于是乎，在众多大臣的默不作声下，派遣曹国公李景隆为正使的使团出使日本的事情，也就通过了。

毕竟人家张宇初可是明洪武十三年，朱元璋敕封的“正一嗣教道合无为阐祖光范大真人”，总领天下道教事。

“你们不是都在指责夏尚书吗？”

到最后，‘化肥仙丹’这件事，朱高燧知道的倒是不少，因为很多事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第二件，户部尚书夏原吉提议，请京师文武百官作为天下表率，认购第一批五年期‘大明国债’，息率为百分之八，直接从下月俸禄中扣除。”

本来其中有些人，不想或不敢指责夏原吉。

袁珙今天倒是穿了一身干净道袍，一副白胡子老爷爷的和蔼形象，他捻了捻须，微笑着看着两人，很是成竹在胸的样子。

就在这时，吏部尚书蹇义忽然重重地拍打了两下手中的象牙笏板。

听着周遭人声鼎沸的指责，

明白了皇帝意思的夏原吉，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渐渐有些不耐了起来。

患难见真情，听了这句话，夏原吉强压住内心涌动的感动情绪，勉强冲他身侧的蹇义挤出一抹微笑。

所谓所谓勘合，就是由明朝官方发行的木制贸易凭证，上面写有文字和签章，居中分割成两半，中日各执一半，按编号每次日方来航双方进行对合，吻合与否作为验明正身的标准。

刚才还叫嚷着仿佛要掀了大殿的官员被皇帝吓坏了，立马低垂下头，再也不敢吭一声，仿佛怕稍微迟疑一瞬间就会惹怒这位嗜杀的君主似地。

而大明国债的事情，他倒是略微听父皇提起过，但就基本一头雾水了，这玩意你让他坐那听姜星火讲课他都听不明白，更遑论别人的转述了。

“这个该死的老狐狸，真会趁火打劫啊.”

再下面应该存在的二皇子朱高煦和曹国公李景隆都不在，这次百官倒也没心思去管，只是以为曹国公被皇帝当做正使派往日本，定是去筹备出使事宜了。

龙椅上传来威严冷酷的怒喝声，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吭半句声。

当张宇初把这四件事情排布好，清晰地展现在三皇子朱高燧面前时，他才恍然大悟。

朱高燧挠了挠头。

“因为有仙人托梦，告诉朕大明在未来的数百年内都将逐渐变冷！”

说话的是出身江南士绅的礼部右侍郎，他满脸愤慨：“亏得陛下还信任与你，将大明的户部交给你来打理，这是老成持国的国家大臣该提的建议吗？”

按照惯例，该是一众分属不同派系的马前卒出场了。

这一声大真人真的是叫的张宇初眉开眼笑。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他所知道的，无非就是二哥上的三次奏折里，据说日本确实是有金山银山的，因此他推测，曹国公李景隆出使日本，应该跟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朱棣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来到平台的前面，俯视着文武百官，放声说道。

“这”

虽然建文朝的时候，被儒生一手把控的建文帝，别说“大真人了”，甚至连一句“天师”都不肯叫。

谁知道会不会隔三差五就来一次？

这次五年期的捏鼻子认了，下次四年期的呢？

如果一直这么搞下去，大明的京官们还活不活了？

张宇初本也张口欲答，但出口前，还是谨慎了一下，问道：“臣冒昧，还请问三皇子殿下，对此事的前因后果到底知道多少？”

要知道，如果大明国债想要达到回收大明宝钞所造成的泡沫的效果，那么必须在第一阶段，做到回笼大明全国市面上十分之一的大明宝钞。

“三皇子殿下请说。”

当然了，建文帝虽然图样图森破，但长期的儒家教育也让他有了一个不算优点的优点，那就是不太瞧得起蛮夷，所以日本虽然来了好几趟遣明使，却始终没得到明朝这边勘合贸易的允许。

“张天.大真人，我有一事不明。”

“但这远远不够，大明需要更多的化肥仙丹。”

“可炼制仙丹，需要很多钱！”

朱棣指着人群中孤零零的夏原吉说道：“朕问计于夏尚书，夏尚书告诉朕，户部，没有钱。”

“夏尚书奔波多日，终于在高人指点下，殚精竭虑地想出了‘大明国债’的应急办法，明白了吗？

！”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