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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吁嗟寄篱下(1/2)

小心翼翼踱上几步,又停下来用触角试探,再小心地顺着手指钻入袖中。

【】这只臭虫在仍不失弹性阳刚的手臂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痛快淋漓地吮着鲜血,浑不知为何有了如此好运。

杨戬侧过目光,静静看它在自己袖内饱餐一顿后悠然离开,落寞地笑了一笑。

他在这间小小的柴房里已躺了七日,堆积的废枝烂叶,飞扬的尘土,除了恶言恶语地服侍他三餐的一个僮仆外,他唯一能见到的活物,大约也就是这处处皆是的臭虫了。

死固然不易,活下去,却原来也如此艰辛。

柴房的门呀地一声开了,阳光直射进来。

他有些不适,也不欲见那僮仆趾高气扬的神色,便微微合了双目。

只觉一双手轻轻将他扶起,又将一杯水送到口边。

除喂饭之外,再无人来过问他。

因为渴极,也因为那日吐血后未退的高烧,他唇边早已干涸裂开。

抿了一小口水,略觉舒适了一些,他慢慢睁开双目,却是一楞,第二口水呛入肺中,不住剧咳起来。

映入他眼中的那个女子,清淡优雅,松松地挽着长发,正是三圣母。

三圣母皱了皱眉,放下水杯为他轻拍着胸口。

杨戬这么多日来第一次靠近看着这小妹,心中一阵欣喜,又是一阵酸楚。

突然想起当年自己练功累了时,三妹也会这般为自己轻轻捶拍。

于是七日前所有的痛心与不堪都从思绪中淡去,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全是怜爱与温暖。

“康老大带着哮天犬走了。”她却避开杨戬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道。

“哮天犬?”是好几天未见这狗儿了,想起他那天在自己眼前晕倒,杨戬脸上现出询问担忧之意。

三圣母却未看到,只道:“康老大这么做也是不得已。

哮天犬伤势很重,若再由着你利用下去,只怕你又要多造一场孽了。”

利用?

杨戬心中一冷,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但三圣母的声音却仍清楚地传了过来:“以前你利用他的忠心作恶,骗得他伤天害理。

现在,又利用他的忠义来续自己的命,浑不顾他的死活。

所以康老大让我转告你一声,他带走了哮天犬,而且会去南极仙翁那里求取无忧草,助他忘了以前的一切从头开始。”

三圣母又将水杯递在他唇边,他却不喝,一任那水顺了杯口洒了一身。

她的话又一次剌得他心中阵阵隐痛。

而且,几千年来已习惯了哮天犬在身边出没的日子。

但无忧草?

他知道那是南极仙翁所种的灵药,可以藉之封印住别人的全部记忆,将一切抹了重来。

“不过这样也好。”他默然想到,“我已累了他太久了。

忘记,或许那是他最好的选择。”

三圣母扶着他躺回地上,用丝帕为他试去水渍和渗出的冷汗,犹豫了一下,又道:“后天我们就要回家了,你现在这样子也照顾不了自己,就先和我们住上一段时间吧。

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母亲,她老人家受了那么多苦,重见天日后又为你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我不能让你再伤到她老人家。”

她什么时候走的,杨戬没有去注意。

也许真的痛到麻木了罢?

除了失望与冷漠,他已不期望她会带来更多的东西。

反而,想起那个垂着头让自己抚mo、小心翼翼地推测着自己喜恶的身影以后都不复能再见时,他甚至有些代哮天犬高兴。

“忘了有我这个主人的存在吧,哮天犬,你终于可以做回你自己了。”他沉思着,自嘲地一笑。

只是,三界之内,唯一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也消失了去。

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从此也真正无人明了。

生存是一种负累,而这种寂寥,又何尝不是一种负累呢?

三日之后,与新婚燕尔欢天喜地的龙八夫妻、赵大善人作别后,三圣母一家出城选了一处偏僻的空地,作法腾云返回刘家村。

三圣母托辞杨戬是一个被贬了的小仙吏,曾有过一些交情,哄得瑶姬不再追问,由沉香负着他一路同行。

刘府早不是原来那破旧的灯笼店了,修葺一新,窗瓦明净,比之当年沉香羡慕的那个小财主家,已不知威风了多少倍。

在最里的一座院落里腾出间小屋,草草收拾后便将杨戬安置了下来。

杨戬以前的作为毕竟伤得他们太深,虽不能见死不救,却也不想多看到他出现在眼前。

此后的日子古井无波,别处的欢乐永远与这小屋无关。

三年来刘府的仆人轮番来服侍他饮食,大多敷衍了事。

一则风闻这个人的过去,颇为不齿,二则主人们反正对他不闻不问,他们也落了个省事清闲。

倒是前来拜访三圣母的神仙们有时会来小屋里瞧瞧,对着他指指点点。

嫦娥也来过两次,但他却宁愿她从未来过。

所有人都是原封不动的说辞,清一色的指责与嘲弄,还有那道貌俨然的所谓改过自新的说教。

也只有这时,他的目光中偶尔会象以前那样显出凌厉的冷意与阴鹫。

而这时,和他目光一对,任何一个访客都会噤若寒蝉,不由自主地退了出去。

百般无聊中他又开始了重聚真元的尝试。

身体已残破得无法恢复,内息每在支离破碎的经络中运行一遍,都会痛得他生不如死。

但越是如此,越激起了他固执的天性。

几千年来他做任何事都绝不畏难而退,也正是凭了这顽强得近乎顽固的个性,才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一步一步成为那个威震三界的司法天神,守护住了自己所关心爱惜的那些人的未来。

而瑶姬也终于知道了这个缠mian床榻的病夫正是自己那个倒行逆施的儿子。

她几次徘徊在小屋之外,却还是选择了离开。

和三圣母不同,杨戬的性格从来就不是她所喜的。

她不喜欢这孩子的眼神,很小的时候就老成得让人捉摸不定。

还有那神目,当她生下这孩子,那带给了她无比的惶恐。

而后来,她更觉得那场惨剧和这孩子天生的神目脱不了关系。

这一段时间的努力,所聚合的法力虽杯水车薪,但耳目较以前已灵敏了许多。

杨戬已不止一次听到瑶姬的脚步在门外响起。

他有些期待,但又本能地想逃避,只求这脚步永远不要走进屋里。

实在太久了,久到他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冲天火光里母亲愤怒的面孔,那印在自己颊上火辣炙痛的耳光,还有她看向自己神目的憎恨眼神,这便是母亲给予他的最后记忆。

劈开桃山之后,他将她抱在怀里,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充溢了儿歌与欢笑的童年。

但是,母亲却冷冷地不肯看他。

她依然以为他那次使用神目中的法力,是源于卖弄和心血来潮。

“不可使用你天生的法力!”母亲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我不能看着妹妹掉下山崖……”他软弱地在心中为自己辩解着。

“但你害了全家。

害死了你爹爹,你大哥,还有我几千年不见天日的痛苦。

是你的法力,才引来了天庭追捕我的天兵们!”瑶姬的声音斥责道。

喉中微甜,一股血腥味涌将上来,他勉强忍着凝神细听,那脚步声又一次在门前停下,既不推门而入,却也不离开。

“已发生的事,永不能再被原谅。

但做过这么多,这次真正成功了,就让我再看上一眼也好?

让我知道,那些努力,并没有白费。”他黯然地想着。

门已被推开了一条细隙,他合上双目,却掩示不住脸上的期待。

但另一人的脚步停在了门前,于是那门又被轻轻阖了回去。

他听见三圣母在说话:“娘,夜深了。

你出来这么久,小心着了凉。”瑶姬轻声说了些什么,示意没有关系。

三圣母又陪她在屋外站了一会,终于道:“要不,我陪你进去看看二……看看他?”瑶姬沉默了许久,才淡谈地说:“不进去了,他伤得你那么深,我再也不想见这个孽子!”两人的足音便慢慢去得远了。

内息突然逆冲,三年中辛苦采集的法力如脱缰野马般在体内乱窜,一时他脸色灰败如死,几乎被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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