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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终有一别(2/4)

杨旭早就习惯了陇右道的寒冷,再加上他习武,待在屋子里的时候也没感觉多冷,看着裹成了熊,恨不能一头栽进炭盆里的湛非鱼,杨旭很难想象她这般娇气的小姑娘,竟然敢冒着生命危险从蛮夷大军里杀了出来,然后去凹子口救自己。

就如同杨旭之前说的一般,他不管丘瑾瑜是什么目的,是急功近利还是真的重情重义,他能去凹子口,杨旭就记下这个恩情。

当然,丘瑾瑜蛮夷奸细的身份报复了,杨旭的想法自然也改变了。

“小鱼,你什么时候发现丘大……丘瑾瑜身份有问题的?”杨旭低声问道,一桩桩的事情后,杨旭愈发的感觉自己无能,就是个拖后退,是个累赘。

抬头看着垂头丧气的杨旭,湛非鱼开口道:“你的身份特殊,所以接近你的人基本都是别有目的,他第一次在官道上救了你,当时情况混乱,一共死了八个地痞无赖,他出现的时间太巧合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湛非鱼也是“小人之心”,之后她让何生带着人去检查了那八个无赖的尸体,他们是死于镇边侯府的侍卫之手,这两个侍卫也是听令行事。

“何生检查伤口的时候发现,其中七人的伤口平整,都是死于利剑,而伤口的深度也符合镇边侯府侍卫的佩剑,但只有一人的伤口有些异常,虽然也是剑伤,但根据伤口的深度推测这把剑的剑身要厚上些许,而且伤口处并无剑油的气味。”

杨旭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些他从来不知道,也没想过让人去查,当日那八个地痞死后,被有心人怂恿,他们的家人还把尸体抬到了丘府。

这是要给杨旭扣上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恶名,最后也是湛非鱼豪气十足的拿银子砸,这才平了事端,毕竟这些地痞在家里也是一个祸害,如今死了,各家不说弹冠相庆,心里其实都是高兴的。

而且湛非鱼出手也大方,几十两银子说给就给了,八户人家收了银子立刻抬着尸体回去安葬了,充分验证了但凡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提到养剑的剑油,杨旭倒是知道,“每个武者都会保养自己的佩剑,陇右道的天气寒冷,所以用来擦拭剑身的油也是特制的,和其他地方并不相同。

黔中道湿气重,经常下雨,若不勤加保养,说不定佩剑都会生锈,所以黔中道武者用的油和镇边侯府侍卫所用的必定不同,气味也有所区别,当然,如果不是心细如尘,只怕不会发现这一点蛛丝马迹。

回想起当日见到丘瑾瑜的场景,那个时候,杨旭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君子端方、温雅如玉,丘瑾瑜的博学,他的涵养,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此刻想想竟然只是一个局,引自己上钩的陷阱而已。

“第八具尸体的伤痕乍一看和前面几具没有不同,但不同的武器带来的伤口是不同的,这般相似更像是欲盖弥彰。”湛非鱼一开始就怀疑丘瑾瑜,查了尸体后,这怀疑就更深了。

只是黔中道离得远,即便有禁龙卫帮忙调查,一时半刻的也不可能有结果,之后,丘瑾瑜一直表现的很得体,即便被丘宗羲不待见,他半点不生气,甚至还反过来开解杨旭。

湛非鱼愈加的感觉不对劲,十四岁的少年郎,同样也是小三元,即便不是意气风发,也不会是这般的好脾气,大度过头了,湛非鱼反而感觉有些丘瑾瑜虚伪,如果是她的话,她是绝对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

看着陷入沉思的杨旭,湛非鱼再次道:“三房和家主一脉不和,明争暗斗多年,必定也做过很多肮脏事,否则丘老先生不会如此不待见三房,甚至迁怒到了丘瑾瑜身上,从小在充满仇恨的环境里长大,杨旭,你不感觉丘瑾瑜太过于完美了?”

最通俗的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即便禁龙卫后来传回来的消息只是猜测,但湛非鱼却肯定丘瑾瑜有问题。

“所以他有那么多破绽,我竟然蠢的一点都没有发现,还和他称兄道弟?”杨旭满脸自嘲之色,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湛非鱼咧嘴笑着,同情的拍了拍杨旭的肩膀,“其实你反过来想一想,我去凹子口救你,是有恃无恐,要杀你的人绝地不敢杀我,可丘瑾瑜呢,他难道不怕死?”如果丘瑾瑜也惧怕死亡,那他怎么敢以身涉险的去救杨旭?

别说只认识了一个多月,即便是亲兄弟,都不一定能做到这地步,所以丘瑾瑜可能和湛非鱼一样,他也是有恃无恐,确保自己不会死。

“祝枭投奔了蛮夷,丘瑾瑜如果是蛮夷奸细的话,那么他必定以为祝枭不会杀他。”杨旭脑子一下子就灵光了。

抛开所谓的兄弟情深、同生共死,这个解释才更符合情理。

湛非鱼点点头,默默的为惨死的丘瑾瑜鞠了一把同情泪,“可惜蛮夷和丘瑾瑜都不知道祝枭只是假意投奔。”

祝枭骁勇善战,他虽年过半百,但依旧带兵作战和敌人正面厮杀,他不杀杨旭,一方面是为了不恶化和杨家的关系,另一方面可能是不屑动手,杨旭一个毛头小子,还不够资格让祝枭动手。

但丘瑾瑜是蛮夷奸细,祝枭顺手解决了这个隐患,想必圣上知晓后会更加放心祝枭在蛮夷。

“他难道不怕蛮夷人知道后悔怀疑?”杨旭一愣,他仇恨镇边侯府,但此刻也难免生出一丝担忧。

蛮夷把丘瑾瑜的身份透露给了祝枭,是为了让祝枭在关键时候助丘瑾瑜一臂之力,让他取信杨旭,谁知道祝枭不按牌理出牌,直接把人给杀了。

“丘瑾瑜和他的十个随从都死了,知道真相的这些人里,谁会把消息透露给蛮夷?”湛非鱼笑了起来,她甚至怀疑即便消息泄露出去了,祝枭也能自圆其说。

祝枭带去蛮夷的两百精锐都是他的心腹,是战场上同生共死可以交付后背的同袍,所以他们的忠心不用怀疑。

剩下的就是湛非鱼和杨旭这边,他们既然知道祝枭投奔蛮夷的真相,再者祝枭也算是放过两人,所以湛非鱼他们不可能恩将仇报。

……

三天年还没有过完,镇边侯世子祝枭和大公子祝峥嵘投奔蛮夷的消息就传了出来,整个陇右道传的沸沸扬扬。

镇边侯连同其余的儿子还有孙子辈都被押解去了京城,偌大的侯府,昔日的辉煌瞬间湮灭,甚至有家人死在蛮夷屠刀下的百姓,把粪水都泼到侯府的宅子里。

杨老将军沉冤得雪,杨家起复,重掌兵权,除夕前夜逃走的朱县令也被抓到了,秋后问斩是唯一的下场。

麟州府。

“老师,就不能多留几日?”湛非鱼活了两辈子,她真不是矫情的性子,可这会看着要离开的顾轻舟,不舍的情绪涌上心头,声音都有点哽咽。

顾轻舟摸了摸湛非鱼的头,温声笑了起来,“你都从镶武县送到麟州府了,再送下去是不是要跟着为师一起去京城。”

“大哥哥初一下午就离开了。”小声嘀咕着,湛非鱼掀开马车帘子看向熙攘的街市,“那吃过午饭再走。”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好吧,吃过饭再走。”顾轻舟一看湛非鱼这扁嘴的小模样,只能立刻答应下来。

湛非鱼瞬间就笑了,冲着顾轻舟嘚瑟的哼哼,“老师,下次你再打我,我就哭给你看。”

她的小爪子整整痛了三天才消肿,消肿后掌心就剩下一点淤青的痕迹,不过碰到了还是会感觉到。

失笑的摇摇头,顾轻舟也没再说话,毕竟小丫头下次再想以身涉险,何生他们也不会答应。

马车缓缓的在酒楼门前停了下来,本来闲的都要打瞌睡的掌柜的眼睛蹭一下亮了起来,赶忙起身迎了过来,“几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小双,赶快上茶,上好茶!”

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备足了丰盛的饭菜,拜年的亲朋好友们只要来家里了,那必定是好酒好菜伺候着,所以酒楼真没客人。

若不是有些因为大雪而滞留在麟州府的人需要住宿和吃饭,掌柜也想把店门一关回家过个好年。

顾轻舟虽然是轻装简阵的来了陇右道,可除了马车夫之外,侍卫也带了五人,再加上何生他们,差不多十人开了两桌,毕竟主仆有别。

“这是本店大厨的拿手菜,花雕醉鸡,客官慢用。”店小二揭开了砂锅的盖子,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湛非鱼眼睛一亮,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店小二没有夸大其词,砂锅里能看到人参、黄芪、山楂、焦三仙各种名贵的药材,这绝对是慢工出细活的佳肴。

“都说此菜是:辣中自有英雄气,麻里暗藏温柔风。”湛非鱼拿起公筷要给顾轻舟先夹一块。

“等等!”突然,一道制止声在包厢门口响起。

湛非鱼一怔,刚举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青绿色的袄裙,指着湛非鱼右手腕上戴着玉镯,成色普通,估计是哪家的大丫鬟。

“晴姑娘?”店小二态度恭敬的喊了一声,只是有些不解,“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厨子既然做了这道花雕醉鸡,为什么不给我家小姐送去?

平日里打赏给你们的银子都喂狗了吗?”怒斥声响起,晴姑娘气势汹汹,明明还是个不曾及笄的姑娘家,可这泼辣跋扈的姿态,乍一看更像是那些乡野妇人。

被骂的狗血喷头,店小二也不敢回嘴,只是讪讪的解释,“晴姑娘,这菜是用上等的花雕酒以文武火交替的方法慢炖出来的,菜里面有酒啊。”

花雕酒有活血行气的功效,再加上放在里面的各种名贵药材,这道菜不但口味极好,也是难得的补品,却不适合孩子食用。

“瞎了你的狗眼了,那个死丫头能吃,我家小姐难道吃不得?”晴姑娘怒极,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在店小二的腿上,“还不给我把菜端过来,怠慢了我家小姐,我看你们这酒楼是不想开了!”

即便菜里有人参也有花雕酒,算是大补元气的一道菜,其实少量食用并没有大碍。

可是店小二记得之前那一道醉香鸭就是因为里面放了麟州府最地道的白刀子,最后菜被砸了不说,从掌柜的到上菜的活计,还有灶房的厨子都被晴姑娘狠狠的骂了一顿。

毕竟她家小姐过了年才十二岁,又吃着名医开的补方,沾不得酒,即便菜肴里有酒也不成。

小姐吃不得,难道自己不能吃?

闻着那股子诱人的香味,晴姑娘更加恼火,好在自己来的及时,这一老一少爷孙俩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否则被这些贱民夹过的菜,自己还怎么入口?

若是平常时候,湛非鱼一定会好好教这个丫鬟做人,可这会她得珍惜和老师的相处时间,直接喊了一嗓子,“阿暖出来一下。”

何生他们在旁边的雅阁另开了一桌吃饭,晴姑娘在门口大呼小叫的,何暖他们立刻就放下了筷子。

这会听到湛非鱼的命令,何暖毫不客气的上前把人给拖走了,在晴姑娘要大呼小叫的时候,手腕一个用力,晴姑娘顿时痛的说不出话来了。

店小二看傻眼了,晴姑娘这一次是踢到铁板了,“两位客官慢用。”

说完之后,店小二还体贴的把雅阁的门给关上了,看不出刚刚那姑娘还是个练家子。

“老师,你看我多乖巧多省事。”湛非鱼得意的哼哼着。

身为当朝大学士的唯一的弟子,自己本可以横行霸道、嚣张跋扈,可结果呢?

自己却是这般乖巧懂事,一点不给老师添麻烦,啧啧,这么一想,湛非鱼都感觉骄傲了。

顾轻舟被她这厚脸皮的模样给逗乐了,“和你比起来,那些纨绔子弟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京中那些纨绔子弟,最多是不学无术、斗鸡走狗,也有些不成器的欺男霸女,惹出祸端来了,家中长辈不得不出面摆平,若是惹到有身份背景的,还得舍出老脸上门去道歉。

可说到底都是些小事,湛非鱼呢?

平日里是乖巧,可她一惹事,那都是能拿到朝堂上来商讨的事。

看着一噘嘴还不服气的湛非鱼,顾轻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醉酒,慢悠悠的道:“中州府陈家?”

呃……一想到和大皇子外家陈学政结下的仇,湛非鱼尴尬的笑了起来,把这茬子事给忘记了。

鸡肉经过花雕酒的浸泡,在高温之下,酒味大部分被蒸发了,少部分被鸡肉吸收了,一口咬下去鲜嫩多汁,带着花雕酒特有的香味,即便是放到京中也能算是一道佳肴。

“淮安府。”顾轻舟虽然没有直接点名皇商刘家,可这个仇也还是结下了,能从刘家身上弄走了二十万两交给邓治武带走了。

而且还把刘和锋名下的茶山过渡到了自己名下,至于剩下的二十五万两银子,湛非鱼拿出十万两放到了刘家的酒坊,余下的十五万两则被换成了京城的产业。

想到这里,顾轻舟眉梢一挑,倒有些佩服湛非鱼敛财的本事,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十万两银子,小丫头不是文曲星,估计是财神爷转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都是几十万的银子,再过几年,顾轻舟这位老师估计都没她富有。

“恶行累累”的湛非鱼这会笑不出来了,坐直了小身板,强行给自己洗白,“但在黔中道我可没有惹事!”

“丘瑾瑜被杀的真相若是被蛮夷知道,你以为你还能安生?”顾轻舟毫不客气的戳破湛非鱼的自欺欺人。

虽说如今外面在传丘瑾瑜是死在凹子口,至于是被谁杀的,深更半夜的,凹子口黑灯瞎火的,又是一场混战,天知道是谁下的杀手。

凹子口那些尸体后来还是窦千户带着卫所的兵卒去收尸的,足足七十八具尸体,还有一大批刀剑,足可以知道当时的战斗多么的激烈多么的凶险。

尸体被抬走之后,还有不少人去凹子口查看了,没有尸体,可血迹都还在,还有人在雪堆里剔除一只手来,大白天的差一点把人给吓尿了。

老底子都被揭穿了,湛非鱼干笑两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人艰不拆,老师太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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