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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上篇)(2/5)

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都辟作了水田,干道纵横,屋舍点缀其中,平民往来如织,分明鱼米之乡,哪里还算郊野?

“好热闹!”

她忍不住回望故国,只是一界之隔,繁芜判若两世。

不远处的卞将军脸色更不好了,到处是人,哪能得空下手?

逃犯和追兵,居然一前一后相隔不到十丈,走得井水不犯河水,真是天下滑稽!

他身后的兵卫倒在窃窃私语:“这里就是青云地界!”

“我看也没甚了不起,没传说中吹得那么离谱!”

“这才刚进地界,哪到哪……”

沿主路往前走,不到三里,城镇赫然在目。

“离原镇到了。”首领的脸色稍微放松,“我去找亭长,也就是这个镇里最大的官儿。

你们到前头那家酒楼等我,谁也不许乱跑。”

追兵就跟在身后,哪个敢乱跑?

女娃侧了侧头:“吴叔,看到那块令牌以后,亭长就会听你的话?”

“会的。”首领吴叔很是笃定,入城之后就跟他们分开。

路边就有医堂,他顺便把两个伤兵也带走。

没想到这镇子不小,街上开满商铺,百业百行,就连集市也是热热闹闹,门口还有戏班子搭台,演出的影子戏就是坡下农夫说的那一出,《安成王饮恨白松坡》。

比巴掌大的小人在戏台上又跳又唱,还能喷火。

女娃看得入神,侍卫赶紧将她抱起来:“小祖宗,这里方可停不得。”

小姑娘心有不甘:“不是说,姓卞的不敢对我们下手吗?”

“是……按理说是,但这里人太多。”戏台周围人挤人,容易被后方追兵下死手。

侍卫想转移她的注意力:“看那里吹糖人儿,给您买一个如何?”

做好的糖人插满了木杆,随便买一根就能走,不耽误时间。

“不要。”女娃面露厌恶,“他拿嘴吹,沫子乱飞,脏死了!”

是了,小姐千金之躯,哪像他们这么不讲究?

侍卫无法,好在小姐这时拍了拍手:“算了,赶紧去酒楼。”

这应该是镇上最大的酒楼,占地三百平,有上下两层,木头都刷着明漆,地面大块水磨方砖。

算不上多气派,但宽敞整洁。

外来者都有些惊讶,见多了这种边陲小镇的酒楼,哪个不是灰头土脸?

众人落座,随后卞将军也带着两名随从进来,被引去另一边四角桌,跟他们隔着半个厅。

卞将军不悦,指着窗边的桌子道:“我要这张!”

那桌子临窗,正对大门,谁进谁出都能看个明白。

不过桌边已有一客,身着白衣,正在举杯轻啜。

卞将军走去桌边,放下一锭大银:“兄台,借你位子落坐可好?”

锭子足有五两重,说话也比较客气。

这客人拿起银锭看了两眼,推还给卞将军。

伙计见状,赶紧过来打圆场:“几位客人,这张桌子是人家长期包下来的。

我再给您找个好位置去。”

卞将军还未说话,客人已道:“想坐就坐,银子免了。

这里正好有三个空位。”

四方桌,他占了朝向最好的一席,可不还有三席么?

卞将军怎么会跟陌生人合坐?

侍卫正要瞪眼,卞将军却摆了摆手:“打扰了!”说罢真地挑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很少这么和气,但这里是青云地界。

再说他也看清这独客面貌,真是一表人才。

修眉俊目,身如春松挺拔,看年纪只有二十出头,但气度沉凝,如渊如岳,让人判不出虚实。

青云地界真如传言那般人杰地灵?

随便进个小镇,他就能遇到这种人物?

三人落坐,简单要了些酒菜。

白衣客打量三人,发现他们外衣上有点点紫黑。

那是血迹?

他目光一转,又望见对面女娃那一桌。

那桌客人也是血染衣袍,比这三人夸张多了,但神情萎顿、目光闪烁,总往窗边瞟。

他们跟他素不相识,那就是一直留意对面三人?

白衣人的目光停在女娃身上。

小姑娘白白嫩嫩,眼睛大又黑,见他看着自己,于是不服气地瞪回去。

白衣人失笑,自顾自倒茶。

酒楼不大,客人也多,却不喧杂,因为前方台子上坐着说书先生。

别处的说书人,都喜欢在前朝旧事上添油加醋,偏这一个紧跟时事,说的还是前不久才发生的猛料——

卫国定远侯卢亮起兵谋反!

说书人正讲得口沫横飞,卞将军三人听得眉头直皱,女娃那一桌客人却垂头丧气,饭只扒了两口就不吃了。

底下的听客疑问不少,有人就道:“定远侯到处平乱,我记得卫帝至少四次派他镇压暴动,他还跟俾夏人打过好几场仗,不然卫国西边的土地就让人割走了。

怎么他自己居然反了呢?”

说书人还未回答,就有客人反驳:“卫百官庸碌贪财,民生凋蔽,可是国君眼耳闭塞,见不到百姓疾苦,听不见平民哀嚎。

呵,岂有不反之理?”

卞将军的拳头一下子就硬了。

他身边的侍卫大声道:“你可是卫人?

怎敢言之凿凿!”

“所幸不是!”这客人是商人模样,身边还带个小仆,“我是土生土长的青云人,我儿在瀚海学宫听讲,回来就转述与我们听。

他们还说,卢亮是被逼反!

皇帝身边小人屡进馋言,说卢亮要反,这么说上七八次,皇帝不信也得信了。

那你要是卢亮,会坐以待毙吗?”

边上的客人纷纷称羡:“令郎居然在瀚海学宫,前途无量啊!”

又有人道:“既是瀚海学宫传述,那必是真的了。”

商人连道“过奖”,但是满面红光,甚是自得。

他们的重点,居然都不在定远侯。

说书人赶紧咳嗽两声,把气氛拉回来:“可惜可叹,卢亮原本一路高歌猛进,直逼卫都。

这时候有人拉着几万精兵来锦上添花,称要跟他一同杀进卫都,清君侧!

卢亮轻信失察,就此埋下祸根,最后被他所杀。

你们道这人是谁?”

说书的都喜欢卖个关子,众人摇头。

定远侯前不久才造反,众人只知道他功败垂成,具体经过却不清楚。

这时却有一个稚嫩的声音道:“是狗贼卞云山!”

正是小姑娘开声了。

“狗贼与定远侯走到卫都南岸才突然翻脸,作计害死了他,还拿他首级去送狗皇帝,自己连升三级,还被封作太师。

卢家军就这样、这样败了!”

她刚开口,卞将军就停箸不食,面沉如水;等他说到最后一字,卞将军重重放碗,反手甩出竹箸。

要是真打实了,小姑娘嘴里就要被多开个洞出来。

卞将军恨她妄言,这时也不顾当地规矩,就想取她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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