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5章 星汉灿烂(1/7)
“观衍前辈……”
在飞速消失的时光中,玉衡星光传递着姜望的抱歉。
“我已知道了。”观衍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
“止恶师伯因果自受,怨不得你。”
“我也是今日方知,我师因谁而死。
他有千般不是,万种该死,却没有留恨于我,容我极乐。”
止恶没有告诉观衍关于止相之死的真相,没有告诉当年初出茅庐、号为悟性第一的小沙弥,也没有告诉后来入主玉衡,坐观万界的玉衡星君。
“人真是复杂。
我遁入空门,又还俗人间,仍不知人之一字。
我怀有他心通,却见人心瞬息万变。”
最后他只有一声叹息。
“姜望。
姜望啊……”
声随星光,惘于宇宙。
玉衡星君从来是姜望信重的前辈,教他修行,助他求道,在他迷茫时,为他指引人生方向。
深刻影响了他的三观,开拓了他的视野,改变了他对人生、对世界的认知……
可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智者,也有迷茫的时刻。
迷失在森海源界五百年,念念不忘的第一件事,是还金身于宝刹。
止恶也死了。
曾经照料过他、教导过他的止字辈高僧,就一个也没剩下。
他在悬空寺里最后一个熟人,或者说“亲人”,消失在红尘劫火中。
从小长在寺里的人,“还俗”其实是“出家”。
……
命运长河,波涛汹涌。
悬空寺的胖大方丈,独自撑篙,湍流行舟。
当有一人提剑而至,身似玉树而横大河,垂光万里,使人不得远见。
手上已经收拢的【妙高幢】,便如一柄大伞,其上黄绸带血。
他撑着长篙未动,只是面上的愁苦,又更重了几分……皮似皱铁,眼窝深陷。
“苦海艄公……命运菩萨!”
掀起命运狂潮的人,立在万顷洪峰之上,似有覆舟之势:“行色匆匆,将欲何往?”
苦命定在那里,脚下孤舟随浪涛摇荡。
他看着姜望手里的【妙高幢】:“悲回首座自解于室,留了遗信给我,说了一些事情。”
当代的悬空寺方丈声音发苦:“虽然看起来很像是要去杀你灭口……但其实我是要去救你的。”
他是要通过命运长河赶赴战场,所以有这一场驾舟的波澜,奈何暂止于【藏时】外。
等到【藏时】结束,他找到了战场,战斗却已经结束。
而能感受命运的姜望,第一时间提剑与他相会。
他叹息:“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昭王和神侠合围姜望,怎么看都是必杀之局。
苦命着急忙慌地驾舟赶来,补刀并无意义,救人才说得通动机。
姜望平静地看着他:“悲回首座是什么时候死的?”
苦命道:“他死于这一战的结果出现之前。
命运在你剑下,死亡的时间瞒不过你。”
姜望不置可否:“方丈以为,悲回首座的死,是因为什么?”
苦命明白自己的回答很重要,而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一个有足够力量纾恨的人,一个在这种时候还要等回答的人……让他更觉苦涩!
空门之外,犹见此仁。
修佛一世,禅心安在?
他一手撑篙,一手竖掌在身前:“悲回首座说他是受不得内心熬苦,身为业火所炙,魂为梵钟惊散,故而自解,遗信于我交代。”
“但我想悲回师叔心中只有悬空寺基业,为此可以忍受所有,这么多年都沉默,又将自己掌控的洞天宝具交给止恶法师,仍是存着灭口的心思……他的死,大概是想以自己的性命,为悬空寺留一条后路,希望可以独自担下所有的孽债。”
“此外……”
“他也很有可能是我这个方丈推出来的替罪羊。”
这胖大的和尚,现今整张胖脸都几乎长成一个‘苦’字,肥肉是垮下来的,显得并不宝相。
“就像很多年前……我师父对苦性做的那样。”
他提供了三个视角,每一个视角都很认真。
姜望看着他:“方丈看什么都通透,无怪乎能摆渡于命运长河。”
苦命道:“医者不能自医,命者不可自求。”
姜望又问:“您的师父……悲怀方丈,他和苦性法师之间的故事,您怎么看?”
苦命竖掌礼佛,是表示他所说的一切,都可以证于佛前。
这一刻也垂眸言切:“苦性师弟心性正大,行事光明,眼里揉不得沙子。
他在得知止恶法师的身份后,一定要揭露于天下……我能理解,但不同意。”
“因为偌大的天下,不是只有一个悬空寺,作为佛门圣地立于东域,从来不是岿然无忧,不可八风不动——涉及止恶法师的身份,惩罪可以被我们开启,但无法由我们结束。”
“无论景齐,早觉光头碍眼。
况乎天下,岂有禅宗生途。
使天下问罪止恶,是以天下倾山门,悬空必无幸理,古刹永绝禅音。”
他又道:“我师父悲怀方丈,在屡劝无果,且苦性已经逃到角芜山,取得止恶法师是神侠的关键证据后……出手将其毙杀。”
“我能理解,但不同意。”
他慢慢地道:“我理解悲怀方丈保全宗门的执念,也理解他心心念念,想要救出世尊。
但不能同意他杀害一个并无过错的人。
从始至终犯错的并不是苦性!”
“苦性只是在宗门和大义之中选择了后者,且对现世当权者有相对天真的幻想。
认为明正典刑之后,此事会罪止神侠一人。”
“我师悲怀,最终禅心崩坏,早早圆寂。
悲回首座自解后,他那一辈,已无存世者……或者便是恶果。”
姜望看着他:“方丈对谁都能理解,又对谁都不同意……难怪法号是苦命!”
感同身受,究竟是一种天分,还是一种诅咒?
苦命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一只手礼佛,一只手撑篙,都肥胖,都有老茧,都不干不净。
“知命不认命,故自苦也。”
他只是叹道:“世间安得双全法?
我亦行来,方知路难行!”
当上了方丈,才知道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
远看是宗门领袖,近看是自中古传承至今的历史,无数可歌可泣的故事,以及活在当世的数十万僧众。
“如我师父那般,进退无门,血泪都咽,确知行路难!”姜望立住潮头:“方丈执掌大宗,尊奉圣前,大事小事,一言而决,也说路难行么?”
“哪有什么一言决之,不过是一肩承之。
悬空寺之所以能悬空,是有人在上面提,有人在下面撑!”
苦命缓缓摇头:“那些看不见的血泪,堆成了看得见的恢弘。”
姜望想起第一次去到悬空寺的时候,那悬空巨寺,仿佛天境,的确给他长久的震撼感受。
后来他又走了很远的路,看到很多风景。
但已不是最初的那个少年,不能够再大惊小怪。
“这世上的道理,岂有人能言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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