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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1/2)

肖羿心中一惊,顿了几秒,连忙叫了谢子昕一声,谢子昕回头,肖羿把这则新闻拿给他看,问他认不认识这个车牌号。

谢子昕看了,也是一愣。

“是……我爸的车,”谢子昕失声道,“是他的车。”

那一刻,肖羿几乎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心底里巨大的快意。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善恶因果,谢子昕的爸爸今天想撞死自己的亲生孩子,报应扭头就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谢子昕似乎一时还没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呆呆地在原地坐着。

他拿着肖羿的手机看了又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要去看你爸吗?

他现在在第三人民医院。”肖羿低声问,“不管你去不去,我都会陪你。”

谢子昕呆呆的,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肖羿缓缓吐出一口气,伸出双手捧着谢子昕的脸颊,道:“你现在去了也只能等着,做不了什么,而且你今天也受伤了,你需要休息,至少睡几个小时吧。”

最终,谢子昕恍惚的双眸终于回神,他看着肖羿,点了点头。

说是休息,那几个小时里,谢子昕根本没有完全睡着,只是浅眠,大脑一直在各种各样怪异的梦魇中徘徊,他一会儿梦到妈妈和爸爸站在一起,一会儿又梦到躺在担架上的不是爸爸而是自己,明明身体非常疲惫,但他就是没法放松下来。

肖羿也没有睡好,半梦半醒地睡到凌晨五点多钟,睁开眼时,发现身旁的谢子昕虽然闭着眼睛,但神色紧绷不安,明显没有睡着。

肖羿坐了起来,摸了摸谢子昕的头发,谢子昕立马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肖羿道:“睡不着的话就起来吧,我们去医院。”

两人简单收拾一下,打车去了第三人民医院。

一路上,谢子昕都在沉默,肖羿一摸他的手,冷得厉害,他似乎在害怕,却又好像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两人到了第三人民医院,直奔急诊科,找到护士站,询问昨晚那个国道车祸伤者现在在哪里,伤势怎么样。

护士问:“你们是谢明宽的家属吗?”

谢子昕沉默片刻,回答:“是。”

“什么关系?”

“父子。”

护士的神色顿时古怪吃惊起来:“那你怎么现在才来?

是没接到消息吗?”

“我们住得远,而且也是凌晨才知道的。”肖羿上前一步,替谢子昕回答道,“他现在在哪?

能探视吗?”

“凌晨才知道?

伤者妻子早就过来了,没通知你们吗?”

谢明宽现在的妻子,大概就是他上回说的那个姓赵的女人,谢子昕从未见过她,怎么会和她有联系。

谢子昕神色淡下来,回答:“没有。”

护士话语一塞,大概知道是伤者家事,自己不必多问,转而道:“伤者在重症监护室,没脱离危险,不能探视。

你们赶紧登记一下,先去那边等着吧,具体情况医生会告诉你们。”

两人登记完后立马去了急诊科,找到了负责救治谢明宽的主治医生。

医生简单向二人说明了情况,肖羿大概听了听,说谢明宽一条腿已经给撞没了,因为驾驶座严重挤压,右小腿直接从膝盖处反方向折断。

而且由于车辆引燃,谢明宽下半身大面积烧伤,左腿出现坏死,医生不得已也为其进行了截肢。

除此之外,伤者全身其他多处骨骼和软组织损伤,最严重的地方是肝脏破裂和肋骨划破胸膜,手术半个小时前才结束,伤者还未苏醒。

医生还说了许多肖羿听不明白的并发症,最后只说,伤者可能有长期饮酒史,本来就有比较严重的肝硬化,肝脏手术难度比普通伤者大,虽然目前血是止住了,但不能保证随后不会再出现出血的情况,一旦伤口愈合不佳出现大出血,医院随时可能下死亡通知。

“知道了。”谢子昕回答,“谢谢医生。”

医生离开后,肖羿和谢子昕两人去家属区继续等通知,刚一走进去,便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坐在里面,正和谁讲着电话。

那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情绪很急切,谢子昕隐约听见,她话语中一闪而过的“房子”“分割财产”等字眼。

看见肖羿和谢子昕,女人顿了顿,她随后挂了电话,站起身走过来。

看得出来,女人保养得当,但大概是已经在医院待了一整晚,神色有些憔悴。

她看着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冷冷地问:“你们谁是他儿子?”

谢子昕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是谁?”

“是你啊。”女人上下打量谢子昕一眼,开门见山道,“我是你爸现在的妻子,我先说好,你爸的医药费我是不会全出的,你既然是他儿子,那你就该负责一半。”

女人的话,让肖羿和谢子昕两人都是一愣。

肖羿神色冷下来,一字一句道:“这些年他从没给过谢子昕抚养费,谢子昕又凭什么要出钱救他?”

女人诧异地一抬眼,看着肖羿,神色是巨大的震惊,她来不及去追究肖羿是谁,转过头盯着谢子昕,错愕道:“你爸这些年没给过你钱?”

谢子昕摇头。

女人像是听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她转过身,在屋里踱步片刻,随后又转头望着谢子昕。

“如果不是护士十几分钟前通知我,说他儿子来了,我都不知道谢明宽居然有你这么大的儿子!”女人神情怒不可遏,“我跟他结婚也快两年了,他一直骗我说他跟他前妻没有孩子,我居然信了他的鬼话!”

谢子昕:“你想怎么样?”

“这两年他可从我这里拿了不少钱,说是给生意周转的,我本来以为,他骗我说没孩子,是因为他都把钱偷偷给你当作抚养费了。”女人道,“既然他一分钱都没给过你,那他从我这里拿走的钱,只怕也是吃喝嫖赌去了!”

几句话下来,谢子昕便明白了,谢明宽对他做的事,他现任的妻子一无所知。

女人坐下来,揉了揉额角,怒意渐渐平复了些许,她看着平静的谢子昕,冷笑一声:“看来他从前对你也不好,不然你不会这么平静,一点都不像一个快死了爸的人。

真是自作自受,四十多岁的人了,出了事,老婆和儿子都不想救。”

谢子昕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他在外面好像又有人了,也不知道背着我养了几个,反正我上半年就在打算和他离婚了。”女人道,“他现在出了这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真救回来了,估计人也废了,到时候离婚还是个麻烦事,啧。”

家属区的白炽灯下,女人的神情只有懊恼和决绝。

“既然这样,大人的事你就别管了。”女人对谢子昕道,“如果他没挺过来,遗产可能还有你一份。”

女人说完,继续打电话。

看着那个没有流露出一丝伤痛的女人,肖羿心中却无比痛快。

谢子昕的爸爸,这么多年过去,把至亲之人一个一个逼得远去,到头来报应来了,居然没留下一个愿意在这种时候救他的人,现任的妻子都还在忙着离婚。

三人从早晨起,一直在医院待到下午,中途肖羿出去为谢子昕打包了午饭。

直到下午三点多钟,才有护士急急忙忙来通知,说伤者醒了,但情绪很激动,医生们都很着急。

谢明宽似乎是无法接受自己没了双腿,不顾有伤,在病房里尖叫乱动,手术刀口都崩开了,又昏过去一次,醒来后全身都被医生固定住了。

护士让家属们好好劝劝伤者,让伤者心情平复下来,现在伤者未完全脱离危险,太过激动对身体恢复没好处。

谢明宽的妻子听后,摆摆手:“知道了,一会儿就去。”

护士离开后,女人望着谢子昕,问:“你要去看看你爸么?”

谢子昕沉默一阵,点了点头。

肖羿本想陪着谢子昕一起进去,但谢子昕轻轻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随后,谢子昕穿上护士给的无菌探视服,进了重症监护室。

谢明宽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管子,手臂和腰都被固定住,下半身裹满了纱布,两支膝盖下空空荡荡。

他大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谢子昕,只因为戴着呼吸机而无法说话。

谢明宽四肢都抖动起来,像一条濒死的虫。

真正见到谢明宽那一刻,谢子昕想明白了一切。

在谢子昕眼里,从小到大,谢明宽一直是一个魔鬼。

但是,此时此刻,他躺在病床上,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和痛苦,每一秒都生不如死。

他不是什么支配着谢子昕的魔鬼,他只是一个同样也会感到痛苦的普通人。

既然他能感到痛苦,那么谢子昕和他的妈妈从前所经历的那些痛苦,他怎么就能那么残忍地加诸于他们,又视而不见呢?

终于,谢子昕将眼前这个人和长久笼罩在他心头的那个魔鬼般的影子抽离了,魔鬼也消失不见了。

谢子昕静静地站在病床边,都说烧伤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之一,而因为液化气爆炸而去世的妈妈,她承受的痛苦,他连想都不敢想。

事到如今,谢子昕和谢明宽之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不管谢明宽这回能不能挺过来,谢子昕都再也不会害怕他了。

在浓郁的药水味、血腥味和烧伤的伤口特有的气味中,谢明宽双眼遍布血丝,呼吸面罩不停地蒙上白雾。

“妈妈那时比你更痛苦。”

谢子昕的声音很轻,平静又缓慢,像是想让每一个字,都刻在谢明宽脑海里。

他盯着谢明宽绝望惊惧的双眼,说出了他想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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