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2)
旭日东升,日光照耀着青琐殿,宫殿上万千琉璃金瓦将曙光反射,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霞光映照结绮楼,晨雾散尽,陈恙芯被一阵突兀而来的急促脚步声吵醒。
馨怡隔着幔帐,先低低唤了几句娘娘,得到陈恙芯不悦的闷哼,她才将层层纱帘挂在床边,里头俨然一副慵雅馨糜的美人图。
“慈宁宫那边老早传话来…太后娘娘让您去一趟。”
看吧,该找来的麻烦的绝对不会少。
馨怡不敢再耽误,即使陈恙芯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她与月如也左右开弓,麻利的将陈恙芯服侍妥当,换衣簪发,抹粉搽脂,间隙里还贴心的让陈恙芯小食几块芡实糕和神仙粥,预料在慈宁宫得待上许久,主子肚子空空会闹脾气。
上次去乾清宫被陈公公催得急,今日去慈宁宫又是一步当做三步走,永和宫离慈宁宫相对较远,还得路过坤宁宫与西六宫、养心殿。
抬轿的小太监竟没顾得上她的安稳,皆赶得匆匆忙忙。
宫殿偌大,路途颇长,陈恙芯晃得有些头晕。
几个小太监听见头顶上方的轿撵里传来芯妃娘娘冷飕飕的嗓音:“你们若不走得慢些,本宫还到不了慈宁宫跟前便要先去趟太医院。”
“娘娘恕罪!”
一行人赶紧稳稳当当放下她,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馨怡为难道:“娘娘恕罪…太后那头老早传话来,只因娘娘尚在梦中便生生拖了半个时辰。”
“现在若不赶急着些,慈宁宫那头等了许久终是不妥。”
陈恙芯听着倒也愧疚,毕竟太后老人家今日肯定是冲着追究责任来的,本就打算训斥她一顿,结果她睡懒觉还误了时辰,实在火上浇油。
“起轿罢,再快些无妨。”
馨怡松了口气对众人吩咐道:“快归快,千万别摔着娘娘。”
慈宁宫的正殿南北两端各有偏门,宫殿两侧亦设有侧门,馨怡想到不该兴师动众,便低调的让轿撵停在侧门,受陈恙芯旨意未唤人来接驾,自个步行而入。
陈恙芯那身影一出现在这慈宁宫,几个宫娥仿佛如临大事,前拥后簇的领着她往殿里走,回归顾楚楚心态的她完全没有时间参观游历,就瞧见那殿前出月台,台上陈四座鎏金铜香炉,东西两山设卡墙,各开垂花门,可通后院。
连她进的殿叫什么都尚未来得及看清。
太后的慈宁宫,从踏进屋内开始,便能隐隐约约闻见檀香或沉香的气息,满殿随处可见石羊雕像、石佛像及菩萨像、彩色陶俑、木雕彩绘贴金观音像、银鎏金六世班禅像等等……这些个物品堆积在同出,便能显露出太后平日吃斋念佛的喜好。
但陈恙芯这须臾的分神和欣赏在她瞧见面前这副光景时戛然而止。
包锦木框的帛地青竹黛鸟曲屏风前,正襟危坐着面容肃穆的妇人。
她只有几缕掺白的发丝,面上瞧不出明显的皱纹,五官大气端正,凤眼微挑,从前芳华正茂时必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她身着金丝线镶边的菊纹绛紫色宫服,肩上搭有彩线刺绣的披风,耳坠是简单的羊脂玉,仅仅是端坐在主位上,姿态也尽显雍容华贵。
这位本该是慈祥人设的太后,此刻正睖着眼朝她望来,目光里带足了火气。
主位下方左右两边各坐着三个女人,一位是藏着担忧的胡锦绣,一位是看好戏的杨井榕,还有一位……将青丝馆成并不夸张的飞仙发髻,独插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描着淡淡拂云眉,红唇浅浅,淡雅自然,身穿素雪绢裙,外披藕色羽纱衣,纤细的手腕上有个色泽温和通透的白玉镯子。
一眼瞧不出此人的喜怒哀乐,她无论是看向太后亦或是自己,面上都同样的轻描淡写,谦逊有礼。
那便是欧思琪了。
“给太后娘娘请安…臣妾来迟,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语气里添满了不悦,她轻砸了下手里头的翡翠珠子,绕着弯责备道:“哀家方才掰着手指头数啊,芯妃能有几回准时。”
从前是刻意,如今是无意,陈恙芯只得堆着假笑,态度再恭敬许多:“臣妾宫中这几日熏着安神香,常睡得昏昏沉沉,这才不免乱了时辰。”
“哦?
安神香…这么说来芯妃是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咯?”
等陈恙芯厚着脸皮道一声“是”,太后便气不打一出来的模样,一手敲着椅子的把手,一手微微颤抖地指着陈恙芯咬牙切齿道:“你还有脸说难以入睡!
?
哀家才是真真切切的气愤,一夜未眠!”
胡锦绣见状连忙上前为太后顺气,再顺手端起一杯毛尖茶堵住太后的嘴。
“太后娘娘先别气恼,您听听芯妃姐姐作何解释。”
欧思琪全然是那知书达理,通情达意的姿态。
陈恙芯发觉自个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又没听见太后让她起身,可这样半蹲着腿脚麻,趁着胡锦绣在安慰她老人家,慢慢悠悠的站直了身,同时瞥见杨井榕那小人得志般看热闹的样子,心头生出些烦躁。
“不许起身!
给哀家跪下。”
跪下?
陈恙芯抬高眼皮,不可置信。
见她不跪,太后挥手示意胡锦绣靠边站,怕伤及无辜似的。
“怎么……你还不知错,不肯跪?
!”
陈恙芯微扬下巴,站的亭亭玉立,愣是笔直,面上坦坦荡荡,凛然浑身正气。
“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无错为何要跪?
倘若跪下认错,岂不是揽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莫须有?
宫里头可有多少双眼睛作证,你与宁王…”
胡锦绣听此眼皮重重跳了几下,左手握住右手,怕人看见她在惧怕忧心,甚至忍不住要微微颤抖。
“风言风语,荒唐无比,太后您多心想想,臣妾凭何做出背叛皇上之事?”
陈恙芯美眸泛出细闪的微光,竟略显狡黠,她甚至从容不迫的弯起嘴角,笑容璀璨生辉。
“臣妾深得皇上宠爱,六宫之内无人能比,既不是夜夜寂寞独守空房的深宫怨妇,亦不是受尽冷落却不敢抱怨吭声的妃嫔。”
陈恙芯的眼神意有所指的朝杨井榕与欧思琪那边落去,眼底的嘲笑讥讽十分明显,而语气呢又漫不经心。
“故而,臣妾若要与王爷不轨…图什么?
可笑罢!”
陈恙芯虽不是忽悠,可太后也被忽悠了过去,被她的道理说得半响开不了口,她那皇帝儿子的确是十夜有八夜歇在永和宫,陈将军那般大逆不道,李翼安都能不计前嫌的继续宠爱他的女儿,可见喜爱程度非同一般。
“纵然宫中流言为虚,你自认无辜,但你身为后宫嫔妃,怎可与王爷私下攀谈说笑,还说无错!”
陈恙芯的余光里,胡锦绣的远山眉似是愁得化不开,若不是旁人在场,她就要红着眼落下泪来。
【是了,私通这黑锅阴差阳错让自己背上,她能不愁吗?】
“回太后,当时除臣妾与王爷还有不下七人在场,不可论为私下,再者臣妾同王爷只是平常般嘘寒问暖,合乎礼法,谈不上”说笑“二字。”
陈恙芯声线平稳,情绪冷静,这一字一句回荡在殿里分外清晰。
“若要说是非对错…臣妾无错,王爷无错,错的是那宫中不知好歹、居心叵测的下人。
太后娘娘您不去惩戒这些无法无天的奴婢,偏拿无辜受害的臣妾开刀,臣妾自然不依。”
太后噎住气,额上隐隐冒起青筋,连端庄的仪态都要绷不住。
“你是指责哀家不辨是非,冤枉你…”
“母后的确是冤枉她。”
遒劲有力的嗓音恍然间响起,李翼安身着扎眼的明黄龙袍朝服,面容冷硬肃俊,混身上下的朝珠随着他大步迈进的动作都发出极其有规律的碰撞声,身后的陈公公费力跟着他,停歇下来时还喘着粗气。
【李翼安算是赶来护犊子了吧?】
“臣妾参见皇上。”
陈恙芯身后的那三个女人李翼安视若无睹,只双手将陈恙芯扶起,还安慰承诺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一切太后老人家尽收眼底,她斜睨眼阴阳怪气冲着李翼安道:“皇上刚下了朝,便脚底踩了风火轮似的赶来慈宁宫…怎么,怕哀家会生剥活吞了你的芯妃吗?”
“朕命人抬来西域进贡的水晶镜,照人纤毫毕现,让母后瞧瞧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
太后眼珠子转溜,扫几眼陈恙芯又扫几眼皇帝儿子,这俩人同气连枝,噎人的功夫皆是一流。
“太后您缓缓气儿…皇上必然是好意,怕您过于担忧急坏了身子。”
胡锦绣赶紧解围,生怕等会太后她老人家又觉着李翼安有了媳妇忘了娘,再把怨气撒在陈恙芯身上。
太后随即拉过胡锦绣的手,护着小心肝似的:“还是哀家的绣贵妃最贴心体己。”
李翼安本不打算在这慈宁宫长待,身旁莺莺燕燕围绕,目光灼灼,千姿百态,而陈恙芯又成为众矢之的似的,让他尤为不喜。
“依朕看,母后不必插手此事,让芯妃去查明始作俑者,通通拉去拔舌杖毙。”
“拔舌…杖毙?”太后与胡锦绣皆是心善之人,听皇帝面不改色,泰然自若的处置人命,轻飘飘的语气比喝口茶还容易。
“皇上岂非暴君,怎能如此残忍。”
“朕若连宫内的腌臜都清理不了,让区区几介奴才诬蔑嫔妃诋毁皇室,搅乱宫中秩序,传出宫外,怕要让百姓耻笑,以为朕是个无能的昏君。”
太后捂着心窝,稍变脸色,软下语气半劝半哄:“宫里奴才多嘴造谣,本不是滔天大罪,打入辛者库小惩大诫便可。”
众人正屏气凝神等待李翼安的裁决,可谁知他却说:“芯妃为此颇受委屈,依你看,应当如何?”
【管我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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