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日高烟敛,天色晴好。
终到春宴这日,春宴又称耦耕宴,因“春始亲耕于藉田,礼先农”,故此每年春季,皇帝会先农坛行亲耕之礼,取尊尚农业生产之意。
礼成后再设耦耕宴。
宫中设宴,摆出了不少奇艳的花朵装饰氛围浓重,各宫门前还挂有风干的辣椒,玉米,稻谷等粮食,并且将会用坛钵装满新鲜的泥土进贡上香,表示对农耕的尊重。
除此之外,宫娥皆会换上芽绿、鹅绿、草绿、水绿……等艳色的宫装,生机勃勃又透着新意和活力,百花一扫冬日的沉闷乏味,嫔妃挑选着入春的首饰、服饰还有细腻的胭脂水粉,这春天的芬芳里便也带着胭脂的馨香。
要待到李翼安农坛行耕之礼完毕,春宴才算正式开始,位份低的嫔妃已早早等候,时不时儿的小声交谈几句。
参宴的大臣陆陆续续落座,眼看现下只有太后皇上与贵妃娘娘未到,欧思琪坐在胡锦绣左侧,面上浅笑嫣然,心里盘算着这陈恙芯唱哪出戏,还要何时才来,正想着,太监一句高呼:“贵妃娘娘驾到!”
陈恙芯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群,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碟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勾出几丝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镶着和田暖玉的绸带,身段窈窕,气若幽兰,她的面容惊艳无比,一双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尖大小的明珠,莹亮雪白,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莲花移步而来,颇有后宫之主的架势。
这恢宏大气的武成殿中,因为贵妃的到来更加熠熠生辉,那些精心打扮着装的嫔妃们在她的面前,不得不败下阵来,霎时黯然失色。
“嫔妾/臣等参见贵妃娘娘。”
“嗯,起来吧。”陈恙芯目不斜视应了句,惯着往常的倨傲寡冷,施然落坐在离御座最近的位置。
宫中无后,嫔妃中属她位份最高,自然是好处占尽。
杨井榕嫉妒发狂,牙都要咬碎了去,死死盯着陈恙芯的位置,奈何自己位份低,只能远远观望。
参照位分落座,陈恙芯的左侧是胡锦绣,两人漫不经心的对视一眼,看不出任何电光火石,只是平淡如水,毫无感情。
众人本想着看场贵妃针锋相对绣妃的热闹场面,即使胡锦绣不爱争宠,陈恙芯也不会放过她,可贵妃坐下好一会了,连嘴皮子都未张开过,哪有半分要闹翻的意图。
这该是她被平白无故分了恩宠的表现吗?
“皇上,皇太后驾到!
。”尖锐的报喊声在大殿上空回荡,打断了所有看戏之人的心思。
“参见皇上,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面对众人,李翼安脸上难得挂着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走来,头戴旒冕万分庄重贵气,玄衣纁裳的冕服上绣着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纹式,佩赤缥(月白)绀(天青)四色的黄赤绶带,乌发如绸,身姿英挺,仿若修竹。
嫔妃们的目光早已牢牢锁在皇帝身上,这个坐拥天下的男人,天生散发着令人敬畏,望而却步的气场,李翼安本来极其勤勉,鲜去后宫,加上独宠贵妃,这后宫里的女人能见上龙颜已经是偌大的荣信。
“宁王何在?”李翼安睨眼朝下方群臣贵胄中瞥了瞥,语气不善。
“回皇上,王爷还未到。”陈公公不禁汗颜,这个宁王胆子忒大,皇上分明已经吩咐过他,居然还是迟到,昨夜约莫是溺在哪个秦楼楚馆,难舍难分?
“罢了,开始吧。”李翼安微微皱眉,叹息一句。
丝竹管弦繁奏,悠扬乐曲声响起,众人相互敬酒,面不改色的说着客套话,嫔妃间假笑连连,却又为引起皇上注意小动作不断。
陈公公接到通报,在李翼安耳旁说道:“王爷来了。”
宁井辰在众目睽睽下入殿,比起皇家人的庄重,他穿着过分随意自然,并未刻意整顿,清逸俊雅,薄厚适中的唇这时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他许久未出现在众人面前,宁井辰不爱进宫,有时私下见一面李翼安就匆匆离宫,仿佛对皇宫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简单的请安过后,宁井辰入座太后身边,一把折扇轻摇,那样悠闲不羁,压上了王爷的头衔,他却愈发潇洒随意。
因为许久未见这位逍遥王爷,陈恙芯滋生几分探究看向宁井辰,但却敏锐的发现他的眼神似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喝着清酒的胡锦绣身上。
陈恙芯只是轻飘飘的凝视了会,便幽幽地转过了头。
“臣弟。”等到满汉全席上桌,李翼安才不轻不重的唤了一句宁井辰。
“皇兄请讲。”宁井辰抬眼看见李翼安那副使人捉摸不透的眼神,便起了一身寒颤。
“你已过成家的年纪,该立王妃了。”
李翼安并不绕弯,开门见山,随即,宁井辰的面容像冬日结冰的湖水般凝滞住。
紧接着,陈公公领进来几位三品以上重臣家的嫡女,各个闭月羞花,肤白貌美。
太后和蔼的笑着说:“你皇兄说得对,你早过了成家的年纪,还迟迟不立王妃,整日游山玩水,不成体统,哀家还望你早日得一体己人,也好共度余生。”
殿内忽然鸦雀无声,无数炙热目光落在宁井辰身上,他的表情募得凝重,朝向李翼安一口回绝:“臣弟无心。”
“来,娘娘,手帕。”栀薇低弱的声音还是落入了陈恙芯耳中,她悄然偏头看去,胡锦绣原本喝着的银制小酒杯歪歪斜斜倒在桌角边,里面的酒水不小心泼洒出来,滴落于衣裳上。
好端端的,她慌乱些什么?
陈恙芯凤眼微眯,表情深不可测起来。
李翼安面上不悦,声线加重了几分:“不可任性,你身为王公贵戚,岂可如同寻常纨绔子弟那般胡闹。”
“今日,你便非得给朕选出一位王妃来。”
几位秀女按吩咐走上来,端庄有序的排在宁井辰面前。
陈恙芯璀璨一笑:“恐怕对王爷来说,今日就是场鸿门宴。”
“这些个女子皆是金枝玉叶,娴雅知趣,琴棋书画是各中好手,想必也能与你志趣相投,当王妃绰绰有余。”太后依旧慈眉善目,与李翼安一软一硬的对宁井辰施加压力。
“母后,儿臣不孝。”宁井辰起身,长袍大义凛然的掀起,转眼跪在了李翼安和太后面前。
“儿臣在三年前便起誓,此生再无妻子。”宁井辰眼神坚如磐石,暗暗散发一股狠劲。
闻言殿内哑然,须臾便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陈恙芯反而愣住,没想到这位王爷竟然如此顽固不化,只是因为立下王妃之事,就决心与皇上太后对抗,这可不大不值得。
思索一番,陈恙芯探究似的再次看向胡锦绣,而胡锦绣用手帕遮住半张脸,不知是不适还是刻意掩面,但是那紧紧蹙着的眉头已然将她暴露,极大的情绪波动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有多久没在这位绣妃脸上看见如此生动丰富的表情了?
此刻心中竟愈发了然……原来她一直不愿入宫的缘由在这里,到是瞒了许多年。
陈恙芯慢条斯理饮下一杯酒,嘲讽的笑容渐渐从嘴角溢出。
“并不是这些女子不配,只是儿臣不愿辜负。”宁井辰还是坚持不松口,态度强硬,李翼安见他如此,虽想发怒但碍于人多不好直白,只是目光如炬道:“皇弟,看来朕真是不够了解你。”
气氛僵持不下,只听见陈恙芯玲珑清脆的嗓音悠悠的响起:“好好地一桩春宴,竟然硝烟四起,可不是坏了良辰美景?”
陈恙芯起身走到那些秀女身边,仔仔细细的上下瞧看一番:“还真是各有千秋,我见犹怜。”
“皇上,依臣妾看,这立王妃也不是仓促之事,夫妻之间需要相知相识,方能相爱相守,伉俪情深,王爷与各位秀女素未蒙面便要选一位朝夕相处共度余生,委实有些为难王爷的性子,倒不如这些秀女都由臣妾先管教,好好教些宫里的规矩,将她们放在钟粹宫暂住,也好了解她们的品行,王爷平日进宫时可前去探望,看看是否有中意之人,日子久了,也不算唐突。”
不拂了李翼安的颜面又给了宁井辰一个周旋的余地,谁也没想到芯贵妃会站出来圆这一场,她本是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人,不冷嘲热讽已属收敛。
“以哀家看,芯贵妃有理。”怕场面太过难堪,太后不得不紧接其后。
李翼安先看了看跪在面前头也不抬的宁井辰,又将视线往陈恙芯身上转去,瞧见陈恙芯对着自己粲然微笑,心中的怒火消了些许,脸色少霁,提声道:“罢了,按贵妃说的办。”
陈公公又赶紧将几位秀女请着领了下去,李翼安怎会不知宁井辰方才坐如针毡,为了表示惩戒,不许他先行离开,好好坐着也罢憋屈着性子也罢,就得熬着煮着到春宴结束。
胡锦绣看着轻松归来坐在自己身边的陈恙芯,突然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欲言又止。
陈恙芯侧颜对馨怡吩咐两句,馨怡又唤手下宫女悄悄地走到胡锦绣身边,极小声劝慰:“贵妃娘娘知道您想说什么,她望您不必多言。”
胡锦绣沉默的吃了几口小食,这种宴会她本也是不爱一座到底的,本想借着着身子不适的缘由,回安和宫,眼下瞧见宁王被迫不得离开,胡锦绣不知是油生了什么心思,也不盘算着回宫,安安妥妥的坐了下去。
“皇上,臣妾今日有礼送上,望皇上喜欢。”另一边的杨井榕见李翼安神色恢复如常便壮胆走上前去,尽显讨好的姿态,低眉浅笑。
“是何礼?”仿佛刚刚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李翼安只当做过眼云烟,摆出张全然无事的脸,惯性着帝王的喜怒不形于色。
杨井榕故意不答,福了福身子,对乐师提声道:“上歌舞。”
一众身材曼妙的舞女穿着胭脂粉色的烟沙衣裙依依入场,步迈轻盈似朵朵清莲盛开,袖中藏着嫣红的桃花瓣,随着身体的转动,花瓣被抛于上空,飞舞连连更胜落英缤纷之感,江南三月的春景醉人也不过如此。
舞女围绕着旋转,最外层的舞女向外下腰,腰肢柔软,重重叠叠,型似芙蓉娇艳盛开,琵琶琴瑟声渐渐柔和起来,众舞女中间一位女子缓缓舞动,亭亭玉立,她芙蓉如面眉如柳,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万种,纤细的腰肢仅盈盈一握,白肌胜雪,红唇微微上扬,鹅黄色的衣纱透出她诱人的身材,一双桃花眼媚眼如丝,似有若无的向李翼安望去,那眼眸中的柔情似水,像要将人溺毙。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曾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比相貌更为惊艳的嗓音如山涧的清泉般沁人心脾,美人歌舞相随,身似春花白蝶绝美轻盈,声似黄鹂清丽婉转,这一歌一舞无非是今日春宴上绝佳的一出。
“好,好。”连太后也不禁开口夸赞。
陈恙芯闷咬下一颗清甜的千禧果,目光颇耐人寻味的留在那女子中间,细嚼慢咽起来。
“果真是如同杨玉环一般长得君王带笑看。”欧思琪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女子来到李翼安面前柔柔行礼:“参见皇上、太后娘娘!
臣女曹诗葭献丑了。”
“哀家认得你,你是四品大臣顺天府尹曹喆屹家的千金,能歌善舞,佼佼出众。”太后打量她一番,国色天香,不失礼节,颇为满意。
“臣女自小在金陵,鲜入京城,能得太后赏识,是臣女莫大的荣幸。”曹诗葭面上浮现欣喜的笑容,更加娇媚起来。
“你的名字,可是出自诗经里的《蒹葭》一章?”李翼安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臣女名字正是出自于此。”曹诗葭见皇上问起,心下大喜。
杨井榕这才开口:“臣妾与曹妹妹早日在金陵相识,曹妹妹是金陵出了名的能歌善舞,貌比天仙,臣妾有幸一睹芳容,又与曹妹妹投缘,便想着这好好的佳人,在水一方不着实可惜吗。”
太后朝杨井榕点点头:“榕贵人有心了,皇上该赏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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