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章 血债血偿(十六)(1/2)
徐电与周树人范爱农一起在西湖边说话散步。
三人的年纪差不多,都是三十过半的岁数。
人民党的食堂伙食挺注意营养均衡,徐电虽然人稍微严肃些,肤色却是很好,看着反倒比旁边两人年轻些。
范爱农黑眼珠比较小,换句话说就是有点眼露四白的样子,目不转睛的时候就有中寻衅滋事的观感,这也是他站在群众旁边,差点招来人找他麻烦的原因。
当范爱农真的用力瞪视徐电的时候,这表情在别人看来就显得更加凶狠毒辣起来。
对这样的举动,检察官徐电根本不在乎。
莫说被凶狠瞪视,就是被人吆喝着要杀徐电全家的事情,法庭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更重要的是,徐电还是挺欣赏周树人与范爱农的。
见范爱农不吭声,徐电再次问了一句,“我以前听过一句话,真相永远不会伤害我们。
却不知二位对此有何想法。”
周树人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徐电到底指的是什么,范爱农倒是有点情绪外露的脾性,听徐电再次一问,连周树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对于江浙百姓来说,蔡元培是以前一众高高在上的人物中的一个。
对江浙文人来说,蔡元培受审的冲击之大是难以形容的。
这已经是偶像倒塌的感觉了。
见两人都不说话,徐电慢下脚步,指着面前一棵柳树,“两位,我看到前面有一棵柳树,应该是没错吧。”
周树人与范爱农对视了一眼,对徐电这么故弄玄虚的做作,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厌恶。
然而徐电这么说,两人也不能不答话,范爱农用一种颇为恶意的语气答道:“应该是没错,却不知周兄是不是也这么看?”
周树人做人却是很礼貌的,他淡然答道:“前面的确是有一棵柳树。
徐电同志说的没错。”
徐电走上前去用手拍了拍树干,听着树干因为拍击发出一丝沉闷的声响后,徐电收回手搓掉粘在手上的一点枯死树皮,这才继续说道:“我们看到了柳树,摸到了柳树。
如果这不是幻觉,说明这棵柳树的存在是一个真相。
这个真相并没有伤害到我们,我觉得这么说应该是没错吧。”
这话就颇对了文人的口味,周树人神色中有了点敬意,范爱农也收起了对立的态度,虽然他白眼珠较多的视线依旧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徐电笑道:“陈主席这个人看着很严肃,不过他小时候据说研究过玄学的玩意。
有一次他说过有种法术,叫做言灵术。”怕说不明白,徐电从地上拾起根树枝在地面上写了这三个字。
范爱农与周树人都是日本留学生,看了这三个字觉得有些熟悉,貌似在日本或许听说过此类玩意。
当然,他们是不会在徐电面前卖弄这些的。
“言灵术的意思呢,大概是会这个法术的人施法的时候。
让听到他说话的人产生幻觉,他说前面有一棵柳树,大家就会看到前面的确有这么一棵柳树。
神奇的很。”徐电说完之后又笑起来,“不过这法术却有一个问题,如果中了言灵术的人看到了真实……,例如我会言灵术,说前面有一棵生机盎然的柳树,但是这里有一棵柳树,却是已经死的。
那么真实与幻觉同时存在,真实就会刺激人类的大脑,产生出一种痛苦。
在痛苦作用之下,言灵术就会被破解。”
看着周树人与范爱农两人闪烁不定的目光,徐电继续说道,“如果一个丑八怪用言灵术让人认为他是另外一个长相俊俏的人,大家中了言灵术后,也会这么相信。
可是如果这个丑八怪与那个长相俊俏的人同时出现在大家面前,大家的脑子受到真实的刺激,最后还是能认出那个丑八怪的伪装来来。
不过这脑子受到刺激的痛楚是免不了的。”
其实不用徐电说的这么直白,用柳树做比较的时候周树人和范爱农已经大概猜测出徐电到底要说什么。
周树人阴沉了脸色,范爱农干脆用一种受到伤害的语气说道:“想来徐兄是不会受骗,是绝对不会受到真相伤害的人喽。”
听了范爱农的嘲讽,徐电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人都是在痛苦中慢慢长进的。
我受的伤害经受的痛苦多了,自然不肯再主动受伤害。
不过做事总得讲法子,若是不能遵从了唯物主义,不能讲求实事求是。
想不受伤害也是不容易的。”
范爱农此时的心情根本不适合接受教育,即便知道徐电所说的都是正确的,即便是明知道真相已经被人民党揭露与天下,可是范爱农还是认为维持心目中蔡元培的美好面目更让他舒服一些。
所以范爱农用很冲的口气对徐电说道:“徐兄,你若是想让我说蔡先生的坏话,你可是找错人啦。”
徐电依旧笑嘻嘻的,“我才没这个想法,你说蔡先生好也罢,说蔡先生坏也罢,都只是言灵术而已。
他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只用实事求是的看他干了什么就行。”
徐电的话虽然很温和,范爱农的胸口却感到一阵隐隐作痛,仿佛大脑承受不了这种痛楚,就不负责任的把这感觉交给了心脏一样。
在痛苦的刺激下,范爱农瞳孔收缩,黑眼珠几乎小了一圈,眼白看起来仿佛更多了。
“两位,今天我和大家谈这个,是因为我觉得两位都是很优秀的人才。
范爱农同志也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所以作为党员,我有义务与同志们就党的理念进行交流。
大家都是抱着拯救中国推行革命的态度参与到这个时代的大变动中来的。
陈主席说过,如果我们往东走不对,那么不用问,往西走肯定也不对。
我们只有往前走,因为历史是一个螺旋上升的过程。
这就跟驴蒙上眼拉磨,东西南北都走过了,看似向前,看似四方奔走寻求道路。
但是还是在这么一个平面上瞎转悠。
如果脚下的道路是向上的,一圈圈转下来之后,总是能升上天空,向着广阔的天空去了。
我希望两位能够选择这样的方向。”
周树人与范爱农都没想到徐电居然用蒙眼的驴拉磨比喻革命,在脑子里面回想着见到过的驴拉磨的模样,两人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又想象到蒙眼的叫驴脚下如果有一条斜向上的道路,就这样坚持走下去的会有什么结果,两人的神色又不自觉的变得严肃起来。
过了好一阵,范爱农才缓缓说道:“徐兄,蔡先生毕竟是革命前辈,为了革命出了大力的。
你们若是把他一刀杀了,我们即便是伤心,却也觉得有些慰藉。
把蔡先生折辱成这样的地步,即便是明知道他是罪有应得,可我这心里面还是不忍。”
说完这些,范爱农却觉得自己胸口的痛楚不仅没有消失,反倒更激烈了些,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徐兄,我其实不想看到真实的蔡先生,我希望蔡先生永远都是那个不惜生命也要去刺杀满清高官乃至于慈禧太后的那个蔡先生。
我想看到的是那个敢于革命,勇于革命的蔡先生。
我希望蔡先生永远都是那样一个人!
我不想看到真实!”
周树人一直没有说话,听了范爱农的真心倾诉,周树人忍不住把脸转向西湖方向,再次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过徐电知道,之所以叹气的声音很轻,是因为周树人的嘴唇紧闭,牙齿紧紧咬在一起,气息是从鼻孔中呼出去的。
徐电依旧微笑着说道:“范爱农同志,周树人同志,你们两位都应该走过山路吧?
回答我,你们走过没有?”
“走过。”“走过。”范爱农和周树人先后答道。
徐电点点头,“你看这山路,蜿蜒先上,也是绕着山一圈一圈的。
我们从山下看到上面路上有一处不错,我们就沿着路往上走,顺着路东西南北的瞎走,肯定会走到那一点。
在山下的时候,那个点一定是在我们头上的。
但是当我们走到了那一点的时候,我们肯定已经把那个点踩到了我们的脚下去。”
说道这里,徐电的神色严肃起来。
“蔡先生是革命前辈,这是事实,这是真相。
你我必须认清这个事实,承认这个真相。
但是革命是向上的,蔡先生认为他走到的那个位置就是革命的终点,但是我们人民党认为那仅仅是革命道路上的一个需要经过的一个阶段。
这时候蔡先生觉得再往上走就上了邪路,谁要继续往前走,蔡先生就杀谁。
那么在山下的时候,蔡先生的确是革命前辈,这一点都没有错。
可是当我们走到了这点,而且继续要向前走的时候,蔡先生就是反革命。
这也没有错。”
徐电的话已经相当不客气,周树人与范爱农却没有反驳,更没有激动。
周树人低下了头,范爱农仰起头的时候却闭上了眼睛。
两人都沉默了。
照顾到两人的情绪,徐电停了一阵后才继续说道,“所以说,真相永远不会伤害我们。
两位,蔡先生没有变,是你们变了。
是你们靠自己的力量沿着这条路东西南北的走,走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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