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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膏唇岐舌,公无渡河(3/6)

猜疑的声音在人群中不绝于耳。

甚至,更有人突然挤开人群,行至近前高声喊话。

「何老爷,凭让工坊重新把俺召回去,俺就信朝廷好心!」

「罢的市重新开来俺就信!」

此言引得不少赤民共情,旋即有人应声符合。

「何老爷,恁老非说朝廷清丈是为了俺们,俺们也想信,但清丈一来,俺还是切切实实地过不下哩!」

这是迈不过去的坎。

就算信朝廷的初衷好的,是心怀天下的,问题是,那我呢?

大政的代价?

时代的阵痛?

对此,何心隐当然懂。

他当年被催缴皇木,直接纠集家丁,砍杀差役的时候,同样是这个心思。

何心隐心中感慨万千,面上却是摆出一副冷漠的模样:「是啊,老夫也十分好奇。」

「弃耕的是士绅,加租的是地主,清退隐户的是豪门,辞退小工的是大商..」

「这等乱象,巡抚衙门自有计较,诸位乡亲难道不计较计较?」

「如何清丈一来,彼辈就非要逼得你们活不下去呢?

说话的功夫,何心隐转过头死死盯着葛成身侧的几名骨干,就差贴脸质问了到底谁在从中作梗,到底应该怪在谁的头上。

后者被看得极为不自在。

说话之人也有有些语塞,只缩了缩脖子:「老爷们说是朝廷加税,他们为了填窟窿也没办法.

什么原因或许能想到,但是并不重要。

扯太清楚,以后还怎么跟朝夕相处的主家混饭吃?

何心隐点了点头,似乎非常理解。

他感慨着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便有意受得鼓动,与朝廷讨价还价。」

「这是看准了朝廷讲道理,还是欺负朝廷法不责众?」

朝廷按照自由裁量行事的时候,可比大明律多太多了。

别看什么游行示威闹得很大,但究竟是民变,还是民乱,不过主官一念之间。

从来的常态都是小民各回各家,主犯或死或囚,就像葛成自己说的,若是上面有人保着,坐个几年牢就出来了。

以至于弃耕罢市,几乎成了表达不满的常规手段。

若不是国策的节骨眼,还遇到沈鲤这个一根筋,根本不会有什么后果。

以至于这些赤民浑然不知事态严重,还在这里讨价还价。

诛心之语入得耳中,场中赤民脸色数变。

那人正要回话:「俺——

何心隐却不给插嘴的余地,身子陡然前倾,膛目怒视:「你既然敢在此反逆朝廷大政,如何又对主家加租逆来顺受!

?」

语近咆哮,群然错。

被呵斥之人更是吓得浑身一抖,倒退数步!

何心隐一言既罢,随即霍然转头,瞪向葛成:「葛将军,你方才不是要与老夫论个对错?」

「此事你心知肚明,你且告诉老夫,缘何对着欲挽狂澜的清丈大政义愤填膺,反倒对从中作梗的士绅熟视无睹!

?」

一声质问,惊得葛成一屁股从门槛上坐起。

面对气势汹汹的何心隐,葛成欲言又止。

犹豫良久。

葛成竟怅然一叹,羞惭地别过头去:「何大侠见笑了,某与诸位乡亲实在没这个本事.」

今时今日,葛成第一次表露出无力。

一个敢言不惮于造反的人,却对着士绅大户的恶劣望洋兴叹。

为什么对着朝廷张牙舞爪,在士绅面上低眉顺眼?

当然是欺软怕硬。

听起来固然可笑,但只有葛成自己知道,今日聚起数千部众,是何等艰难的事情。

说句不好听的话,也只有受国之垢的朝廷,才能成为大多数人憎恨的自标,

有心人引导之下,轻而易举地聚集在一处。

若是换作大户?

各庄有各庄的地主,各村有各村的乡绅,对豪右不满的赤民,聚不拢对大商仇恨的小工。

葛成要是有这个能耐聚着一帮人,四处向地主讨公道,怎么不干脆去坐衙门主位?

退一万步说,哪怕自己能以帮派聚众。

可问题在于,清退隐户也好,辞退小工也罢,乃至于佃户加租,千百年来都是处置自家财产的手段,谁能说个不是?

是能逼得豪商招工?

还是强行给地主定下田租?

总不至于人家出去了奴仆,还要逼得重新买一遍吧?

这个责,也只有朝廷有本事担。

葛成看不到士绅大户在其中煽风点火么?

他不知道太仓张家有心利用自己引导局势么?

当然知道。

只不过,赤民活不下去就在眼前,能够讨价还价的,反而只剩这个奉维稳为圭泉的朝廷。

有些话不仁还好,这话一出口,何心隐当即脸色涨红。

他猛地一掌击碎了面前的雕栏,振声呵斥。

「狗屁!」

俨然是对这一番说辞恼怒到了极点。

木屑籁飘落,众人愣然不止,几名骨干更是下意识后退半步。

何心隐看着下意识拍出去的手掌,连忙握拳收回了背后,在众人惊疑的眼神中迅速收敛了怒意。

「本事?

呵!」

何心隐压着气性,闷声开口:「葛将军小自己也就罢了,又岂能菲薄百姓?」

「老夫到兖州之后,奉命先后去了邹县、滕县各地,清查隐户,登记造册,

与不少乡里乡亲拉了些家长里短。」

「与孔家佃户的攀谈让老夫印象最是深刻。



「说是孔家人贪得无厌,仗着千年世家,公爵门庭,把持县衙,将佃租定得极高,隔三差五便临时摊派,大房来了二房来,无休无止。」

「但我等虽是黔首,却不是无知的牲畜。」

「租子都加得活不下去了,难道就心甘情愿受着么?」

「泗水县魏庄,是钦拨的官庄,有孔府二十余顷土地,因为年年抗阻,前些年,他们聚众反抗,将孔府派去的管事姜书永狼狠的教训了他一顿,姜书永因而「气死」。」

「孔府实在管束不了,只好上奏朝廷,说他们‘疲顽刁狡,积惯抗欠」,租子直接砍了一半。」

「还有滕县的佃户,在隆庆年间串联暴动。

因为当年起了蝗灾,他们汇集到一处‘共同一局,抢劫官场」,趁夜将收成从孔家手里全部抢了回去,一颗一粒都未留。」

「这事做了也就罢了,随后又让宋兴礼执笔,写成了誓约,此后竟然形成了灾荒时候的传统。」

......」

「这些事老夫数都数不过来!」

「葛将军不是口口声声说老夫看不起赤民?

将军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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