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92中 一路颠簸回光返照 弥留之际神游天外(2/5)

死灭,是安宁的。

时间消失久矣。

他既僵又死。

他为此哭泣。

因为他看见自己的生命之河又短又小、又黑又浊。

风吹走了他留在大地上的毛发。

他被路过的人踩来踩去,他是僵死的榕树叶。

死亡,不过如此。

他的眼睛还能看到光,橙黄灯泡发射出来的微光。

天幸,这个人此时此刻竟有所思。

马兴邦有所期待,期待有人来拯救他,救他脱离僵死之境,期待有智慧之人诚挚地告诉他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哪怕他的存在不那么重要不那么光鲜,但也有胜于无。

如果他一睁开眼伺候便生出信念,即便是苦修一生或自我牺牲,他心甘情愿自在其中。

苦难成就的伟大,多出于背后强烈的意志。

没有意志、执着、远见、博爱、信仰或者强烈的欲望,谁能忍受这世间的苦难?

脆弱的生命即将陨落,冥冥中马兴邦在等待一个奇迹——一阵巨响,一道刺光,一次跌倒……哪怕是重伤或者一记耳光也可以。

马兴邦在呐喊,在地心呐喊。

他靠近地下河吸取力量,他挣扎着上浮到地面,他扑腾着下沉到地面——他想方设法拯救自己。

他不甘于此。

清澈无尽的泪,在拯救他的生命之河。

他的灵魂掐断空心草,爆破土疙瘩,撕碎油画,堵住笛管。

他唤来自己的脊椎和肋骨,那骨头里带着大地的力量;他召唤自己的肉身,那肉身潜藏着来自大地的蓬勃;他迎回自己的双腿,那双腿因为飞翔变得健壮有力;他用自己的双手,将自己的肩膀、双臂和双腿重新安在他那残缺的肢体上,他吸食最后一口来自地下的力量……看哪!

他的生命之河重新汩汩而流,像玄妙恢弘的音乐,悲哀、缓慢、沉静却富有源源不断的力量。

马兴邦穿上肉躯,变成一个崭新的自己。

他打望这视网膜里的乾坤,一切如旧……一切如旧!

一切如旧……天还是天,地还是地,芸芸众生依然芸芸。

他走过一见手术室,手术室里有人再给他的肉体做激烈的检查,他的身子摇摇晃晃颠颠簸簸;他路过一处隧道,隧道的灯光投射出宇宙的星光,他欣赏着点点亮白的星光微笑;他看见大树在街上行走,走累了站在路边叹息;他看见一群狗在说着人话争吵,那声音陌生而熟悉;他路过一面墙,那墙上有人的器官,蝴蝶正在啃食人类残留的细胞;他淌过血粼粼的小溪,看见溪水中现出人脸却没有人身;他听到地里的稻草堆在说话,稻草堆上搁置着狗头和鹿头;他来到一处大洞穴跟前,看见蚂蚁大小的人们正在交配,同一时间数万只小人在交配;他去到骨头堆积的山上,山上铺满了黄金,黄金上流淌着天上来的声音;他张开双臂,不防备自己被一阵风吹起,身体好似气球,轻轻地在风中飘浮……身体的沉重分散于大地上,兴邦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盈和清醒。

飘飘而上,马兴邦沉浮于宇宙之中,才懂何为“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的境界。

下方黑色是地球的,眼前蓝色的是宇宙。

没有缝隙的广袤石山是地球上最偏僻的地方,石山上没有动物亦没有植物,那儿寒冷、高峻,但那里是距离宇宙最近的地方。

有生之年,第一次看见宇宙,从此审视地球之人、微茫人生眼光竟大不相同。

也许宇宙是上帝七天创造的,也许宇宙真是无尽轮回的永恒存在,也许纷纷扰扰的大千世界不过是梵天的梦境衍生,也许银河系与细胞核一样存在于某一个无量大的神圣体中。

眨眼之间,他好像看见了未来的地球——溪水干涸,河水退位,海平面下降了数百米。

那时候的地球变大了,也变轻了,人更多了,地球转得更快了,距离太阳更近了……

当眼睛转动时,整个宇宙也在转动。

气流推着兴邦去到了一个被蓝紫色或土黄色气体包裹的地方。

兴邦不知此地何处,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穿上了厚重的白色宇航服,在月球上散步。

他被弃之于此,没多久,他接受了这一事实。

月球上漆黑一片,到处是土坑,兴邦摩拳擦掌,准备在大坑里载大树、小坑里栽小树,每棵树上挂上彩灯,这样地球上的人某一天开发到月球背面时,会想起他有生之年在这里的耕耘。

他计划余生之年可以在月球上种满各色树木,最后在大限来临之前将自己埋在某一刻最爱的大树下面。

一转身,马兴邦到了北极。

极目远视,冰雪与天空浑然一色,茫茫中他一人在北极无边的冰雪上行走,他很清楚自己此刻正漫步于天堂之上。

夏天的时候,极地有了海浪,整个半昏半晓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连动物也没有,凤凰也不知何时匿了踪迹,留他一人赏识天地之大、人之卑微。

那段时间兴邦自在地游泳、冲浪,仿若自己是整个地球唯一的看守人。

何其孤独,何其浪漫。

孤独难耐的时候,他会开口跟海水谈心、跟天空对聊,他们聊过生死、聊过生存、聊过生命。

回音告诉他,无论在哪里,孤独的人永远孤独。

不知道游行了多久,马兴邦累又累又渴,喉咙肿痛,他想回到初始地方,奈何找不到回去的路。

“哥?

哥!

哥……”

他听到一个特别熟悉的声音,好像在他的耳畔说话,他数次转头却找不到那人在哪里。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马兴邦浑身一震,意欲睁开眼,奈何怎么也睁不开。

他使劲力气眨眼皮、睁眼皮,奈何身体无动于衷。

他想用手揉一揉眼睛,为何他感知不到自己的双手?

他的双手在哪里?

他的双脚在哪里?

他被人绑架了还是被人迷晕了?

马兴邦的头一直在微微地晃动,可惜他已经无法驱使自己的肉体。

“哥?

哥!

哥?

哥?

……”交警放行以后,马兴盛重坐在车里,发现大哥的眉目在动,于是上前呼唤,引得桂英、致远也跟着叫。

兴邦听见了,可惜睁不开眼。

他记起了那声音,他知道兄弟妹子和妹夫在身边,他动不了,但是大脑温柔地笑了。

马兴邦开始回忆,自己是如何置身于此的。

他记得他要回家去,回家取一样重要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又忘了。

途中他在一段斜坡上滑落了,路边人的来救他,其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没错,正是爱人青燕。

青燕见他受了伤,在边上问寒问暖的,兴邦觉着无碍,起身拍了拍尘土,兴奋地拉着青燕往前走。

“我们去哪儿呀?”

一路上燕子不停地问,兴邦只管拉着她走。

其实他也不知他们即将要去哪里,只说:“跟我走就成!

跟我走就成!”

两口子路过一段儿菜花地,金黄的油菜花正逢盛放;后来他们去了莺歌谷,兴邦带着燕子领略莺歌谷独特的美;离开莺歌谷时,燕子乏力爬不了坡,兴邦喜滋滋地拉着心爱的姑娘出谷。

刚一出谷,瞅见两孩子皱着小眉望着他俩。

“妈,回去!”大孩子生气地冲着青燕凶。

“嗯?”兴邦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娃儿!

两个都是!”青燕指着两孩子面露难色。

兴邦痴呆,望着两孩子难以置信。

“这些年你去哪了呀?

我等你等不着!”青燕转身流下了泪。

“我……我在……”马兴邦语塞,因为他刹那间也想不起来自己这些年去了哪里。

“妈,回去!

我爸等你呐!”七八岁的老二凶巴巴地催促。

“回!

回!”燕子点头,回望兴邦满眼为难,两脚不知不觉地朝孩子那边挪去。

兴邦望着他们一步一步地离开,揪心地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双眉紧皱,紧皱。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