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中 呜呼哀哉钟能猝死 否极泰来致远被聘(4/5)
非要细究他留下过什么,也许钟理晓星清楚,也许雪梅学成知道。
可能儿孙后知后觉,但前人的精神总会在后人身上留下些蛛丝马迹。
BD会传染,基因会传染,信念也会传染。
此时此刻,对面的街上正有一女人摘下口*迎风高歌,朗朗的民歌像在恭送这边猝死的老人。
终于,有人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清洁工。
是一老太太,拉着菜篮子,远远见着地上趟着个人,胆小的老太太恨不得拐进草丛里才快速从这段路走过。
对于一位死者,路人只留下了她的几个回头看而已。
半个小时后,又一个人从红锦路走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
女孩提着买菜的袋子,袋子在风中狂舞。
她悄悄走到清洁工跟前不敢靠近,她隔着五米远喊了几声“你怎么了”,最后在数十次的左右旁顾中她静静离开了。
几十分钟后走来一老头,羽绒服裹得紧紧的,靠近以后双手插兜一脸疑问,最后愣了几分钟的神,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南边走来一年轻人,三十来岁,一米八九,又胖又壮,戴个黑框眼镜。
年轻人在清洁工身边又叫喊又拍手,见久久没有回应最后斗胆走近后蹲下来,细细一看见状况不好,赶紧打了一一零和一二零。
打完电话后,他静静地站在边上等候警察和医护人员到来说明情况。
这世上从没有人好好看过钟老汉的模样,直到死去以后,才有人瞪圆眼好好打量他这个毫不重要的人——寸法花白,身体消瘦,驼背长脖,满脸乌黑褶皱,嘴里黄牙数颗,身上渣滓一片,脚腕又黑又细,鞋底磨穿前掌。
想必是个可怜人,小伙子双手插兜站在树下,一边凝视一边等待。
四十分钟后警察来了,没多久救护车也来了。
众人相互了解情况,场面处理得又快又有序。
“老人怎么样?”年轻人被警察问完话后,走过去问全副装··武的医生。
“已经去世了,去世有段时间了。
你见他时他有没有咳嗽的症状?”头戴层层防护的医生反过来问大高个。
“没有。
我见他时已经这样了。”年轻人一脸悲戚。
没几分钟,老人尸首被拉走了,街上光溜溜跟以前一样,只留下一个破旧的扫帚。
大高个原地站了十几分钟,早忘了自己这趟出来要干什么,最后低着头寂静得原路返回。
路边的细叶榕依然摇摆,街中间的美人树含苞待放,远处高大的棕榈总爱招摇。
过不了几天,红锦路边上的花卉会重新换一拨;过不了两年,路面的石砖将重新铺设;过不了三年,街边的树木得挖了重栽;过不了五年,红锦路还是红锦路,只是路上的可见物将被全部替换。
文明是掩饰也是虚伪,浮华是表皮也是灵魂,崭新是格调也是品味,美丽无瑕是真善的也是残忍的。
这里的城市,没有凌乱、没有陈旧、没有凋零、没有死亡,像极了假树假花,永生但是没有生命。
这里的城市特别像不经事的少男少女,像没见过战争与贫穷的中产阶级家庭主妇,像活在象牙塔里一生追求权贵与秩序的中年男人。
豪装不朽的旋律在社会的上空搅动,激昂享乐的文字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悲惨感人的故事只算得上饭后甜点,英雄墨客的趣事不过是饭前开胃的笑话。
有些人用生命填补寂寥浩渺的星空,有些人一生仰望璀璨神秘的星空,有些人拿星空的模糊图片做家里的床单桌布。
下午五点,钟能的尸体被拉到了深圳十三院的太平间,同一时间还有一具尸体被拉到了十三院,因死因不明,两具尸体需先在医院接受是否感之染新之冠BD的检测。
到医院后,因相关事宜需家属配合,警察从钟能手机上翻到的第一个号码竟是重庆的。
死者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正是打往重庆,且时间为今天的十二点二十分,通话时长为十八分钟三十九秒。
没错,钟雪梅成了第一个接到这一消息的人。
警察正在叙述事情,可怜的姑娘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早已说不了话。
确定电话对方为死者孙女之后,警察要来了其父亲的号码。
钟理接到电话后朝医院赶,可这时候路上哪有车?
公交中断,地铁F门,路上的出租车根本不停。
钟理晚上六点半赶到十三院时,花了好久才找到相关人,结果医护人员说死者因非感·染BD早被拉到了市殡仪馆,只留下一个破手机在医院方便联络家属。
钟理接过手机,出了医院,望着黑漆漆的天,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
没有姓名,没有死因,没有死亡时间,没有死亡见证……钟能的死如生一样。
十三院距离殡仪馆特别近,钟理七点多到了殡仪馆,结果殡仪馆大门开着灯全亮着,进去后里面没一个人。
钟理敲过门、喊过人、进过办公室、坐着等候过,依然没有人出来。
他隐约记得父亲曾说马叔多次去过殡仪馆,这才想起给马叔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殡仪馆的内部人员的联系方式。
老马这头给了两个号码,说明其中一个号码是老乡的电话,钟理马上打过去说明来由,樊永旺那头急得语速很快嗓门很大。
“乡党啊,你来这儿肯定是有大事!
你等等,等等哈!
刚才送来一家子,煤气自杀的,一家五口烧得不像样子,上面领导让赶紧火化!
今天是特别忙,我午饭还没吃呢!
反正这天加起来拢共送来十七个人,三个医院来的,两个交警那边拉的,还有几个是前几天的。
前几天送来的那几人没身份一直放着,领导请示后说今晚上合伙处理,已经放了很久了,赶上这一家五口一块焚!
我……乡党我先忙了哈!
你在大厅等着我,我忙完了马上去找你!
你父亲姓钟对吧,我记着呢记着呢!
哎呀你放心,一般情况下没有家属签字是不会火化的,你等着我,我忙完了马上骑车过去!”樊永旺挂了电话,灰头土脸地擦了下汗,然后去炼尸炉前焚烧去了。
殡仪馆的大厅晚上特别安静,独特的熏香、明亮的灯光、石纹的地板……看上去特别像豪华酒店的大厅。
钟理坐在大厅的休息区等着,眼前这一切令他不悲不喜,好像早已预到、梦到、想到过。
梅梅打电话他没接,晓星的电话他没接,马叔、桂英、老陶的电话他通通没接。
滚热聒噪的电话打搅了他的安宁,他给这些人一一发了“稍后回复”四字之后,一个人抱胸享受着难得的安静。
白色石灰墙、白色瓷片地,南边大电视、北边长城图,西边棉沙发、东边大衣柜,中间一个大炉子,炉子边一圈小板凳……马兴波家里,今晚上两堆人正玩钱打牌,桂英两口子为回广东的事又吵了起来。
“不一定能同时买到两张票,我的意思是你先回深圳,我专门去接妈!”
“要走一块走,现在闹哄哄的,谁知路上碰到啥事故呢!”致远不同意桂英的方案。
“能碰上啥事故呀!
现在全国安全得不得了,连看不见的BD都能堵住你还怕啥!
明天我跟妈说下,她肯定能理解我的想法!
工作要紧,工作永远是第一位的!”
“你为啥跟妈说!”
两口子正在各自的牌桌上打牌,致远忽回过头变了脸道:“你为什么要跟妈说?
你跟她说她还当自己是累赘呢,还会顺顺利利跟我们去广东吗?
她最害怕给我们添麻烦,你一说她连去广东的念头都会断掉!”
“我……我还没说呀!”桂英结巴了,知错的女人低头摸着麻将斜脸说:“我尽想着你工作,哪想那么多!
再说……再说你有工作了妈不高兴吗?”
“出牌出牌,出牌事大,吵架上街上吵去!”兴波等人纷纷开解打趣。
明知桂英心思直白,致远心里还是特别气。
大概,他是在气自己没能力把母亲尽早接到身边吧。
八点半,桂英这桌人打完一轮正算钱时,电话响了,是仔仔打来的。
仔仔在漾漾屋里偷偷打视频电话,为的是告诉妈妈钟爷爷去世的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儿!”桂英 下了热炕离开牌桌去房外大声问,致远也跟着出来了。
“我不知道,反正钟叔叔是六七点给我爷爷打电话的。”
“那你现在才跟我说!”桂英急得大吼。
“我早发信息了,你看了嘛!”仔仔也吼。
“呐……你钟理叔找你爷爷为的什么事儿?”
“不知道,要了个电话号码。”
“你爷爷呢?”
“我爷爷又那样啦!
叫也叫不醒,躺在阳台那儿不动弹,晚饭还是我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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