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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下 殡仪馆永旺海说神聊 隔离期致远重回讲台(2/4)

哈哈……有些人死了还焚不干净,骨头早烧没了,骨头里的铁棍棍、一串串螺丝还在,他妈钛合金的,贵着呐!

听这里的医生说那些玩意儿是装在腿上的、钉脖子上的、植入在头骨的、安在脚上的……哈哈!”樊永旺又笑,纯真而放松地笑。

“殡仪馆工作的年轻人多吗?”

“哎呀多!

不少!

我刚来也挺惊讶。

那些搞安全生产的、做火化统计的、司炉工管理的、核查公墓信息的净是年轻人,全正经大学考进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专业没有?

但是抬尸、遗体清理化妆、停尸房打扫、开灵车这些全是年龄大点儿的,像我这种合同工的。

哎……但凡有出路谁会干这个?

年轻人好多在这儿留不住,留下的净是在外面混不成的人。

我早想好了,有门路了出去混,混不成再去其他地方的殡仪馆谋生路去!

反正抬尸、焚化这活儿——我能干!”樊永旺说完又仰天大笑。

“你心里有个后路,也不错!”

“最早我害怕过太平间,但在炼尸炉那边待惯了,瞅着太平间还挺温暖的。

刚来第三天好像,老师傅带着我大半夜拿着铲子推着车子去街上抬尸,那天冲击蛮大的,完事后我躲在厕所迟迟出不来!

那阵子呀我发现,殡仪馆哪哪跟外面也不一样,除了厕所!

我发现殡仪馆的厕所跟外面的厕所一模一样,我只有在厕所才能摘下口Z吸气,只有在厕所才敢脱了手套搓搓自己的手!

嗨嗨……从没想过……我会沦落到这份儿上!

说点好笑的吧。

前阵子殡仪馆的厨师休假去了,我们一群人没饭吃,大家各自点外卖,谁想外卖小伙子竟敢送进殡仪馆里!

还有个小哥提着饭跑到太平间门口喊人名!”永旺大笑,将过去十年缺失的笑在这里全捡了回来。

心轻松的时候,人才笑得出来。

运通达的时候,笑才持久爽朗。

两人沉默了许久,樊永旺接着诉说:“我这些年呐,开过大餐厅、办过加工厂、做过金融公司、进过澳门赌场,吃过美国米其林、租过私人飞机、买过法国跑车、玩过小三二奶……从来从来没想到最让我快活安心的地方竟然是这里!

哈哈哈……命运真的好奇怪,真真从来没想到。

不管殡仪馆在外人看来多不受待见、多忌讳、工作多肮脏多辛苦,我在这里真的很自由很开心很踏实!

前所未有的踏实。

乡党你别嫌我话多,见到你说起老家话想起了家里人,一时感慨!

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只有家里人。

往后再快活,也敌不过对家人的愧疚。”

樊永旺累了,累得像醉了晕了,凌晨三四点跟不相识的人坐在殡仪馆里聊起前半生,一开口压抑的过往跟陕北老歌似的一股脑全唱了出来,也只在这时候,男人沙哑的嗓子才可唱得出来。

夜深人静谈起浓稠往事,在死亡面前,往事只是笑话。

钟理静静地倾听,像是倾听死神的使者,像是倾听另一个自己。

凌晨五点,樊永旺终于开口问正事:“别人得要清理、验尸、取血、拍照啥的,你父亲的不用。

你确定了告诉我,我帮你父亲火化吧。”

“那现在吧。”钟理极其冷静。

一阵思索,樊永旺提议一起去火化,钟理跟了过去。

两人推着钟理父亲的遗体,穿过大型空调外机组、冷冻房、储藏室、员工食堂、员工宿舍,然后走过一片广阔的水泥地,路过几处刺眼的球场专用灯,再绕过几条横幅、几棵大树,最后两人来到了焚烧区。

樊永旺打开他所用的七号火化炉的钥匙,然后在钟理的助力下搬运、安装、记录、点火、按下操作按钮,接着,智能超级大火炉轰隆隆地响了起来。

深圳市殡仪馆的绿化、设施、服务、装修全国一流,其焚烧的仪器当然是国内最顶尖的。

不出四十分钟,炉子停了。

樊永旺操作了一会儿,等机器声响小些了回头冲钟理喊话。

“这炉烧完了,成灰咯,该捡啦!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取个最好的骨灰盒来!”

永旺说完转身走开,钟理盯着父亲的身体转眼成了冒烟的骨灰,一时愣得深沉。

来殡仪馆有几个小时了,怕倒不怕,心总是空的。

几分钟后樊永旺捧着个雕了锦绣山河的盒子出来了,而后叼着烟眯着眼熟练地捡骨灰。

捡灰时弯腰的幅度有点大,不防备自己的一颗大泪掉进了钟理父亲的骨灰盒里。

“对不住对不住!”永旺扔了烟急忙道歉。

“没事没事,我不讲究。”

钟理眼见这一切发生,竟心如止水地安慰对方。

没见过的外人且能流下眼泪,他个亲生儿子死活流不出来。

他流不出眼泪,有错吗?

钟理一动不动旁观永旺将父亲的骨灰装满满满一盒,然后将余下的处置了。

两人出了焚化炉,天已大亮。

一路默默无言地回到办公室,永旺见老乡还没反应过来,跟他当时的模样一般情景,心里的理解大过同情。

“你等等我!

三分钟!”

永旺说完大步出了办公室,朝殡仪馆食堂取了些早餐过来。

“豆浆、包子、炒粉、肠粉,你吃哪个?

这会儿工作人员还没上班呢,咱安安心心吃个早餐吧!”

“行。”

两人两骨灰盒放在中间的椅子上,继而捧着饭盒吃起了早饭。

饭后永旺抹了嘴送钟理出殡仪馆,两人出了大门口,钟理道了声谢谢,两老乡作别,此生再也没见。

永旺的笑钟理一生难忘,一张狰狞脸、一对张飞眉、一顶高光鼻,二八分的发型像极了某个大人物,朝天大笑时像在大哭,细眼下挂着的大眼袋里尽是生平的不甘与火热……钟理一直有永旺的手机号码,但在火化父亲后他们再也没联络过。

几年后钟理从桂英那儿听说樊永旺去云南做生意去了,又过了几年钟理听人说永旺在内蒙贩蒙药、做牛肉丸发了家,后来那些年永旺成了钟理心里的传说。

早上七点多,钟理提着黑塑料袋回到了铺子里,塑料袋里正是父亲的骨灰盒。

他将骨灰盒放在客厅的破茶几上,自己坐在凹陷嘎吱的沙发上休息。

沙发扶手上搭着父亲的衣服,椅背上挂着父亲的毛巾,冰箱里放着父亲昨天做给他的晚饭,卫生间门口是父亲断了底的深蓝色拖鞋……一切如旧,铺子里一切如旧,市场里一切如旧。

钟理反应不上来从昨晚到今晨发生的事情是真是假,他盯着骨灰盒好像在审视一件新玩意似的。

一夜未睡的他准备上楼休息时电话响了,是马叔打来的。

老人问了几个问题,两人挂了电话,钟能看手机上好多的信息懒得回复,只跟晓星发了“是猝死,已火化”六个字便关了手机,倒床上睡觉去了。

晓星凝视钟理发来的六个字,哭笑不得,心情鼎沸得难以形容。

桂英晓棠听闻钟叔昨天出事今天火化以后震惊不已。

晓棠昨夜用自己手里的备用钥匙在钟家铺子里等到夜里十二点,一早听姐姐说人火化了,袜子也没穿拿着出行证直奔钟家铺子。

大门半开,屋子里一股霉味,地上乱七八糟,光光亮的骨灰盒放在茶几上特别膈眼。

不用想也知道姐夫钟理在干什么,晓棠坐在沙发上大半晌,最后哭了一阵,拍了几张照片,跟姐姐打了个电话,静静地离开了。

外围人唏嘘、揣摩、怪罪、质问、打探,当事人裹着被子睡大觉,连何致远也不免为钟叔的不幸落下几滴泪来,连上网课的仔仔也因钟爷爷的突然离开上课分了神,而当事人却酣酣地在楼上打呼噜。

钟理没有按照世俗规定的剧本演,他有错吗?

百草新村的广西人老唐、脾气大的修鞋匠老刘、冲之大道上每天的新风景、大丹街上的免费热水、时珍路商场边的年轻人、稼先路上扫地的老人……人间又少了很多细碎的唠叨。

生活跟天气一样换了色调,人不愿适应也得适应。

悲剧的发生,是天地人种种条件的和合而成,意外是悲剧,悲剧却非意外。

“诶!

等会儿去晓星家溜达溜达!”二月二十五日一早,桂英冲致远说。

“怎么去?

翻莺歌谷吗?”

“这时候翻山,逗不逗呀!

我已经给康鸿钧打过电话了,叫他一块去看看晓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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