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这是……裴宥？

温凝：“……”

“媳妇儿”这词，未免用得有些豪放……

她略尴尬地瞥裴宥一眼。

他倒是没什么反应，只在跨过门槛前，顿住脚步，微微侧首：“刚刚在岳父大人面前的表现，夫人可还满意？”

自然是……还不错的。

咳。

“现在该轮到夫人了。”裴宥黑眸湛湛，朝温凝伸出手。

温凝扬起眉尖。

来而不往非礼也。

想到刚刚离开温府时，温庭春满脸欣慰又愉悦的表情，她决定暂且放下她对裴宥的诸多成见。

温凝悄然看他一眼，又看座上人一眼。

温凝站起来，牵着他往前走，便走边问道：“你们都很尊敬裴……我夫君吗？”

不过温凝回头，见身后的孩子个子小小，却一副机灵精明的模样，偏着脑袋叹气道：“是啊，我迷路了，你能帮我带带路吗？”

裴宥居然还有招人喜欢的时候。

温凝大松一口气。

刚刚她走得已经有些偏远了，附近并没什么人。

院落凉爽又清净，七月了，还开着杜鹃花，屋子是京中少见的障子门，看起来娴雅端庄。

“那他会经常来这里吗？”

温凝又被他逗笑：“那你叫我……阿凝姐姐？”

那上辈子他也没带她见这位老师啊。

可裴宥并没有半点嫌弃，颇有耐心地听着他说话，甚至还伸手帮他擦脸上的尘灰。

豆丁脆生生的声音不停地响在耳边，她眼里却只有裴宥抱着孩子的模样。

发须皆白，看来很是有些年岁，一眼望去，颇有些仙风道骨。

温凝一惊，来不及多想，当即跟着伏身行了个大礼：“妾裴温氏，见过老师。”

-

裴宥居然还有个老师。

“诶？”

“老师对学生犹如再生父母，娶得新妇理应早些请老师过目。”裴宥声色清润，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却又有很大不同。

上辈子还是真成亲呢，她甚至连望归庄这个地方，连他有一位老师，都从来不知道。

就仿佛……她一直认定的真理，一夕被人推翻，被人告知一直是她错了。

这里美好得几近虚幻，是那种话本子里才存在的世外桃源。

这地方说庄园不像庄园，随处可见捧卷读书的人，说书院又不像书院，这里有男有女，有大有小，除了读书人，还能见到织布绣花的女子，和嬉戏打闹的孩童。

裴宥睁开眼，眸底仍是惯有的淡漠：“事师之犹事父也，娶妻当然该给老师掌掌眼。”

徒白好像也对这里极为熟络。

有侍者端了茶上来，温凝想到进门前与裴宥达成的一致，忙上前去，温温柔柔地奉了杯茶：“老师请用茶。”

“那你知道老师是什么时候收大公子做弟子的吗？”

不等温凝答话，他便继续道：“我三岁就来这里了，徒白哥哥十几岁才来呢！

阿贵说他来的时候受了好重的伤，差点就死掉了。”

那这是什么地方？

心中有许多疑问，却不便开口询问，温凝只亦步亦趋地跟在裴宥身侧，由着一名仆人一路将他们引到庄子最深处。

“你们为何叫他‘大公子’呢？”

当然不是。

这让温凝极为地不适应。

所以徒白，原来是出自这个庄园？

“大公子的新娘子，我可以牵着你吗？”豆丁突然仰起脑袋道。

越逛便越发地好奇。

一个下午而已，竟然就想推翻自己对他十几年的认知。

装的吧？

她不太自在地看一眼上了车又开始闭目休息的裴宥。

“学生本打算昨日便带着阿凝前来看望老师，工部临时有事，便拖延到了今日，令老师久等了。”

“这样叫好像不是很尊敬。”

一来京城就拜的吗？

为何从前都不曾听他提及过？

裴宥对他的清润恭谦，由面到心。

抬眼见裴宥已经蹲下身子，将扑过去的孩子抱了起来。

“那我该叫你什么？”豆丁扎着一对双髻，偏着脑袋道，“我不想叫你‘夫人’，你好像没有那么老……”

尊敬也就罢了。

裴宥显然不是带她来见王氏夫妇。

到底哪个才是他的壳？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温凝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老者听到裴宥的话，欣然大笑：“能得学生如恕之，老夫之幸啊。”

声音一如既往的浅淡，却又与平日的浅淡不太一样。

不等温凝问话，豆丁就介绍起自己。

比她还会演。

这个答案让温凝意外：“这里所有人都是老师收留的吗？”

果然如此。

温凝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竟忘了挪动脚步。

豆丁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他就是大公子啊！

他是老师第一个收入门的弟子。”

温凝反问：“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可他一进了这院子，便跟鱼儿入了江河，鸟儿飞上天空一样，整个人都活跃起来，显露出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少年气，纷纷与人击拳握掌，十分亲昵。

温凝一愣，豆丁又说：“我和这里的小伙伴都是孤儿，老师收留了我们，叫阿贵照顾我们。”

以至于将他都衬得虚幻了。

她自认这话说得极为妥帖，时机也是极懂事，裴宥的眼皮却肉眼可见地跳了跳。

是何时拜的师？

说得真好听……

她轻轻抬手，便将五指放在他掌中。

豆丁笑得开心极了，搂着他的脖子：“大公子，刚刚你的新娘子迷路了，我把她给你带回来了哦！”

对老师恭谨有加，对孩子耐心温柔，就连眼底的笑，都与平日里的不怀好意大为不同。

他单手抱着豆丁，黑色的眸子里洒入几缕夕阳：“豆丁长高了。”

还是招很多人喜欢的时候。

大概是自小钻出温府，在京城走街串巷的原因，她方向感惯来还不错。

他惯来喜爱整洁，一身玄衣纤尘不染，豆丁就不同了，到底是个孩子，还是个身边没有大人的孩子，衣裤上沾着不少灰尘，脸上也不那么洁净，鼻子的脸颊都沾着些黑灰色。

温和只是他伪装的表皮，揭下来的内里，是黑得湛亮的冷心无情。

只是那两人聊着聊着，老者突然道：“此番你在江宁亲自督建了五间学堂，令江南其余七府不敢再怠慢，短短两月，已有二十间学堂启用，民间一片拍手叫好。

但听闻此事累及两江总督，朝中是否有人找你麻烦？”

温凝收回眼神，继续做眼观鼻鼻观心的木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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