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那这里还有其他公子吗？”

温凝觉得难以接受。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啊。”豆丁仰着脑袋。

豆丁摇头：“当然不是。

老师只收留没有家的人，大公子有家的呀！”

温凝心中想法不断，面上却是沉静乖巧地跪坐在蒲团上，听二人闲聊。

“不喜欢这里？”裴宥突然问她。

松开她的手，风一般地向前冲过去。

裴宥……抱孩子？

“那当然！

大公子最厉害了！”

十六岁，那时她已经不出温府了，难怪不曾听他提过。

温凝一下子愣住。

这是论到朝事了，她不宜再听。

虽说这山庄的确有些大，而且许多院子大小模样都差不多，可还不至于让她辨不明方向。

从屋子里出来，温凝本是想去找徒白，毕竟她对着庄子好奇得很，可以找徒白问一问。

老者笑吟吟地接过去，赞赏道：“有妇如此，恕之当珍之重之。”

不是……

除了读书的男子，绣花的女子，她竟然还见到有农夫耕种，甚至有几个江湖打扮的持剑者。

裴宥怎么可能真的那么温和。

看来是真心尊敬这位老师。

裴宥只简单点头示意，温凝便安静地跟在他后头。

温凝早知道王氏夫妇为了裴宥的学业由岭南迁居京城，可她一直以为，就是入了京城的学堂，跟着学堂里的夫子一道做学问而已。

身为裴宥的贴身暗卫，他向来是沉默寡言，影子般的存在。

老者朗声一笑：“你惦记着来拜见老夫，吾心甚慰，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区别？”

说得……不对吗？

“从前每五日来一次，及第之后回了家，他便很少过来了。”豆丁说来有些失落，“大公子的新娘子，你以后能许大公子常回来看看吗？

我们都可喜欢他了！”

温凝当即柔声对身侧人道：“夫君，阿凝刚刚来时瞧见庄子清雅秀致，想要出去逛逛，可以吗？”

这是……裴宥？

这是亲眼看到幼孩人头落地眼皮都不眨，甚至露出些许快意的裴宥？

这一幕对温凝的冲击，不啻于看到猎豹将一只小羊羔抱在怀里慈爱地舔舐。

温凝犹自打量，突见裴宥盈盈一个大礼：“学生携妻温氏，前来拜见老师。”

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凑在一起，意外的和谐又安宁，衬得这地方跟世外桃源一般。

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四下打量。

这可真是稀奇了。

且是位看来声名赫奕，德高望重的老师。

温凝想了想，所以这庄子里的人，都是孤儿，或无家可归的人？

譬如受伤的徒白。

都是被那位老者收留在此的？

出了望归山，他就变成往常一般的模样，温润还是温润，淡薄还是淡薄，却像套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盔甲，隐隐透出冷锐的凉意。

“我叫豆丁，今年五岁了，大公子家的新娘子，你可以叫我豆豆，丁丁，或者小豆丁。”

她还是之前的观点，孩子不会撒谎，她心中有那么多疑惑，正好可以问问这个孩子啊。

“当然知道！

我还没来的时候大公子就来啦，他十六岁就叫老师破例，收作首徒了呢！”

裴宥没看见似的，正襟危坐，娴雅端方得很。

没想到是正儿八经拜了老师。

如此一想，温凝心头突然划过一丝诡异的不安，但只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温凝想抓住他，却捞了个空。

就同王氏夫妇一般，他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过。

温凝眨眨眼，裴宥已然垂眸颔首：“去罢。”

温凝还想再问，身侧的小不点突然一声惊喜地大唤：“大公子！”

“裴宥，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了？”温凝望着他再次阖上的双目。

哪知绕了一圈都没找到他的人。

这孩子看着身量与燕礼家的小公子差不多，才四岁的模样，可眼神清澈，口齿清晰：“那大公子家的新娘子，你跟我走吧。”

温凝坐回去的时候，默默乜他一眼。

豆丁重重点头：“徒白哥哥也是啊，大公子家的新娘子，你不知道吗？”

好在这庄园里头的人，要内敛得多，见着他们虽是也极为欣喜，可大多只是作揖，对裴宥喊一声“大公子”，再对温凝喊一声“夫人”。

“哦？”裴宥眼神落在他脸上，缀着点点笑意，“豆丁说说看，是怎么带我的新娘子的？”

而被称作“公子”的，都是那位老者收的弟子？

“小豆丁，大公子也是老师收留的吗？”温凝故意问。

“当然！

还有……”豆丁说到一半，又捂住嘴，瞪大眼道，“阿贵说了，公子们的事情，不可妄议。”

可从他踏入望归庄起，就仿佛变成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人。

接着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只得没什么目的地闲逛。

“当然可以。”温凝蹲下身子，握着他的手，微笑道，“不过，你可以不要叫我‘大公子的新娘子’吗？”

温凝不知不觉越走越远，正在犹豫是否找人聊聊天，以解她心头之惑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公子的新娘子，伱是迷路了吗？”

-

她当然没迷路。

一直到上了回城的马车，温凝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阿凝乃学生寤寐求之，学生自当视同拱璧。”

温凝被他这话逗得有些想笑：“好的小豆丁，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此人嗜书如命，但凡有空，手里一定会捧书卷的。

但这整整一日，早上去温府路途较近便罢了，出了京，这么远的路程，他都一直闭目假寐。

眼睫盈盈，食指轻敲，显然是在琢磨事情。

裴宥突然一笑，不再是那个虚幻的他：“温姑娘果然了解裴某。”

他黑眸盯着温凝：“那就请夫人今晚务必留在清辉堂，无论外面发生何事，莫要踏出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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