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眨眨眼，马上明白了。

刚刚不知是谁怒气腾腾，眉眼藏刀，带着一盅“毒”汤，打算进来兴师问罪。

至于洗尘宴上的酒，她就更小心了。

“你既嫁过来，酒坊一事迟早被人查出来，不若化被动为主动，还能一举数得。”

“天色已晚，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温凝仰面将杯中剩下的茶水喝完，准备离开。

他慢慢踱步到矮榻边，坐在温凝对面，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温姑娘如何料定，此事是我给旁人挖的一个坑？”

老者沉默片刻，又问：“岭南那边如何了？”

“两位守夜的管事受了些轻伤。”

“你若听话这几日不出门，这件事已经落幕了。”

“那江南那边……”

温凝本就已经站起身，此时两三步就回到矮榻边，操起桌上的茶壶往地上一抡：

“裴恕之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你放心罢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当然不错。

裴宥复又喝茶，眼睫低垂，掩住眸底那份浅淡的笑意：“过几日你自然就知道了。”

“此事瑞王冲我而来，不得已，我给他做了一个局。”裴宥轻轻抬眼，“以你为饵。”

温凝突然意识到，裴宥这是在给她解释？

解释为何要推温家出来？

“为何要与你知会？”

“当然……是。”温凝觉得不能纠缠这个问题，决定装一回傻，转而问道，“会不会是那幕后之人动手了？”

温凝按捺住想要问更多细节的冲动，看了眼外面的夜色，无声瞪裴宥一眼：“此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但下次，若还有类似事情，请你务必事先与我说一声。”

怎么会以为是温阑开的？

算了，大抵是他从中作了什么梗。

酒坊一事是她亲自过手的，她再清楚不过。

“那这件事会如何落幕？”

尤其是上辈子的他。

黑衣人跪地不语。

好在裴宥没有追究她的后话，转了转自己刚得的扳指，不甚在意道：“瑞王因两江总督之事迁怒于我，你我成亲之前，江宁府的学堂塌了两座。”

迎着夜风，他突地笑起来，苍老的声音在苍茫的夜色里聂聂作响，像是欢愉又像是惋惜。

被温凝说来就来的系列操作镇得茶都忘喝的裴宥：“……”

-

世子夫人与世子因温府一事大吵一架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便传到各路主子手中。

可对方能拿这件事来说事儿，定然是查到了什么，让他们笃定能治温庭春的罪，继而给裴宥一击。

“你知道？”裴宥睨她一眼，低笑一声。

裴宥垂下眼，轻撇了一下唇角：“他不会那么蠢。”

果然刚刚是她的错觉，这分明还是那个裴宥！

“那我爹爹和哥哥们如今是何处境，你总要与我说罢？”

温凝：“……”

温凝干咳一声：“大人喜欢就好。”

黑衣人只觉芒刺在背，将头埋得更低。

爹爹与哥哥们没事便好。

这个意识让她骤然有些诧异。

如果不是那个人动手，温庭春还不至于树了那么多仇敌，她又才与裴宥新婚，大概率……是冲着裴宥去的。

裴宥抬起眼：“温姑娘，问太多，就不可爱了。”

半晌，那针刺般的眼神终于从他身上挪开。

温凝无语地瞥一眼那质地上乘的扳指。

温凝出口气。

“蠢货！”墨色衣裳的男子略显苍老的声音低斥道，“如此蠢货！

凭甚得当大任？

！”

希望他看到账单的时候，依然觉得不错……

瑞王人贪心狠什么的，传出去，脑袋都要没了……

酒坊是完完全全地不图名不图利，给朝廷做贡献了。

绝对一分钱都未收朝廷的，宴上有目共睹，哪哪儿都没酒坊的名头。

“罢了，不能怪你太蠢，是他太聪慧。”老者似是欣赏似是喟叹，“是这孩子太过聪慧啊！

你以为他想不到吗？

他就等着我有所动作呐！

但凡我添柴加火，他就能凭着这火的方向，寻到我的来处。

若叫他找到了，我做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瑞王？”温凝更是意外，“难道是……”

不过……上辈子他不也没有伸以援手么。

所谓的同袍之谊，到底只是表面功夫。

裴宥浅饮了一口茶水，淡声道：“递折子的人，是沈高岚。”

黑衣人垂首道：“恕卑职无能！

时隔多年，京城又从来人口流动频繁，世子知其根底都找了一年多毫无音信……属下猜测，她恐怕已不在人世了……”

老者花白的眉毛下沉，逼人的威压随之而来。

黑衣人一身冷汗，将脊背伏得更低：“但查世子过往时发现，世子好像……与望归庄有些关系。”

一阵风过，林子的树叶窸窣作响，几乎盖住苍老中带有几分愉悦的低喃：“望归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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