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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1/2)

在奔赴巴黎的旅途中,我认真梳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有些地方还是弄不明白。

由于情绪低落的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已经不在我的面前,我能够更冷静客观地思考目前的事了。

我发现,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的行为中存在着一些矛盾,令人不解。

她的遭遇固然十分不幸,但是她所表现出来的不幸就像是为了激发我的怜悯一样,显得很刻意。

她携带着足够数量的手帕,这说明她提前就预感到了自己会大哭一场。

如此一想,她的目光是很长远的,令我非常佩服,不过,这也令我觉得她的眼泪变得廉价,不像以往那么感人了。

我真是不明白,她到底是因为还深爱着自己丈夫才叫他回来呢,还是因为担心别人在背后说闲话。

她现在表现出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难道真的是因为失恋的痛苦吗?

会不会是因为虚荣心作祟?

(如果是后者,那么对年轻的我来说完全无法接受。)我对自己的猜疑感到害怕。

当时的我太年轻了,还不清楚人性本来就充满了矛盾,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真挚中也包含着一些做作,高尚中也有一些卑鄙,即使是邪恶,也蕴藏着一些美德。

不管怎样,我深知这一趟巴黎之旅也许会危难重重,未必会一帆风顺。

当我离巴黎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

从演戏的角度来看,我对自己即将饰演的这个角色--一个可靠的朋友受人所托奔赴巴黎把走上歧路的丈夫带回家--非常赞许。

我感到自己肩负的责任非同小可,所以打算先休息一天,好好计划一下该做些什么,然后等第二天晚上再去拜访思特里克兰德。

我想,想要真心说服别人就必须选定一个合适的时间。

在午饭以前,人们喜欢胡思乱想,所以很难让别人改变主意。

年轻的时候,我自己就特别喜欢在午饭前幻想浪漫的爱情故事,只有晚饭后才会幻想婚姻的幸福。

我当天在另一家旅馆住下,还向看门人打听了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下榻的旅馆在哪里。

我知道他住的那家旅馆叫作比利时旅馆。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看门人竟然表示不知道它的位置。

我想起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曾经说过,那是一家豪华气派的大旅馆,位置在利渥里路的后面。

我根据旅馆商号指南查到了这家旅馆的位置,它应该坐落在摩纳街。

可是,那里的环境一点也不优雅,完全不是有钱人会居住的地方。

我觉得找错了,便摇了摇头。

“不可能是这一家。”我斩钉截铁地说。

看门人表示,整个巴黎只有这一家叫作比利时的旅馆了。

我才想到,思特里克兰德或许本来就想隐瞒自己的行踪,他告诉合股人的地址可能不是真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不知为何,我觉得我猜得不错,这样一来,刚好也很符合思特里克兰德的幽默感,将一个大发雷霆的证券交易人骗得团团转,在巴黎街头颜面扫地。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亲自去探查一番为妙。

次日,早上六点时,我雇了一辆马车。

到了摩纳街之后,我从马车上下来,打算改为步行,沿路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一条街的两旁都是店铺,它们规模不大,装饰也很廉价,一看就是专门为穷人而开的。

这条街走到快一半的路程时,我就看到了坐落于左面的比利时旅馆。

我惊讶地发现,这家旅馆实在是太破败了,相比之下,我自己住的那家普通旅馆就太豪华了。

从外面看,这座小楼的墙壁应该有好几年都没有粉刷了,显得肮脏龌龊。

而位于它两旁的其他房子却干净整洁,毫无瑕疵。

窗户不知为何都紧紧关闭着。

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怎么会和一个害得他抛弃家庭的美女在这里同居?

这怎么可能呢?

我大惑不解,难道他们真的会选择在这种不上档次的地方寻欢作乐?

很快我就明白过来,我一定是上当了!

我怒气冲冲,马上转过身去,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我又想起之前对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的承诺,只好进去看一看,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旅馆的入口不在这座小楼的下面,而是挨着旁边的店铺。

门没有关,我一进去就发现了一块引人注目的牌子:账房在二楼。

于是我走上了楼梯,楼梯也很老旧,一踩上去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楼梯平台处有一间小阁子,它的门窗是由玻璃建成的,里面放置着几把椅子,还有一张办公桌。

这间小阁子外面摆放着一条长凳,夜晚守门人可以在上面休息。

我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一个人。

可是我看到一张写着“侍者”两个字的字条,它被贴在一个电铃按钮正下方,非常显眼。

我立刻按响了电铃,于是有一个人钻了出来,动作非常迅速,我都没看清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这是一个长相精明的年轻人,但他却垂头丧气,披着一件薄衬衫,脚上穿着一双毡子拖鞋。

我向他询问思特里克兰德的事情,虽然我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假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里的住户中,有没有一位思特里克兰德先生?”我问。

“三十二号,六楼。”

他回答得如此迅速,叫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在家吗?”

侍者从账房中取来一块木板,看了一会儿。

“我这里没有他的钥匙。

你自己上去找他吧。”

这时,我又开口问他。

“他的太太也住在这里吗?”

“不,只有他一个人。”

可能是我的演技太拙劣了,所以当我沿着楼梯走上去的时候,侍者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

这一段楼梯走得比之前要艰难得多,因为缺少光线,空气又沉闷,我能闻到发霉的味道。

到了三楼,有一扇门是开着的,我小心地走过它,向里面瞧了一眼,只见一个身着睡衣的女人盯着我,她的头发很蓬松,显然是刚睡醒的样子。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终于来到了六楼,伫立在三十二号房的门口。

为了平复激动的心情,我还大口呼吸了几下。

然后我抬起手有节奏地叩了叩门,我能听见房间里面有人走过来的声音。

很快,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他歪着头打量着我,没有认出我。

我把姓名告诉了他,尽量装出一副不拘小节的样子。

“你还记得我吗?

今年六月份的时候,我有幸在你家吃过饭。”

“请进来吧,”他愉悦地说,“很高兴见到你。

坐下吧。”

我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不大,有几样路易·菲力浦式的家具,把屋子填得满满的,仿佛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

靠墙放着一张很大的木床,上面堆放着许多杂物,包括一床厚实的大红鸭绒被、一张大衣柜、一张圆桌,此外,还堆着袖珍的脸盆架和软座椅子。

这些东西破破烂烂的,布满了灰尘。

我感到有些疑惑,怎么和麦克安德鲁上校曾说过的那种奢华完全不沾边呢?

这时,由于椅子上堆满了衣服,思特里克兰德将它们全部扔到地上,腾出空间让我坐下。

“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他问。

我看着他,可能是因为房间太过狭小,我感觉他的身形比我印象中的还要高大。

他披着一件诺弗克式的旧上衣,胡须像杂草一样乱。

我记得上次拜访他时,他穿得干干净净,斯文体面,不过显得有点不自然;他现在邋里邋遢,不修边幅,却看起来自然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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