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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大结局下(4/8)

“吃完北京爷爷回家了,带了好多好多牛肉干,屯里人一见爷带了好肉,成百的姑娘往上扑要跟我结婚,我一看诶!

这个女娃娃长得白白净净微微胖,跟你一样眼珠子贼大,爷爷把肉给了她,她嫁给了爷爷,然后她成了你外婆!

结婚后你外婆一吃肉马上怀孕,吃一口肉生一个娃,你大舅、你二舅、你妈妈一溜烟这么生出来了!”

“啊?”漾漾望着爷爷屏住呼吸深深凝视。

“你妈呀是个祸害精,一顿吃一头牛!

这爷哪养得起?

为养活你妈妈,爷到处开荒种地,整个莺歌谷可是爷爷一个人一手挖出来的!

莺歌谷你还记得不?”

漾漾双眉倒竖,失魂落魄地点了下头。

“等爷爷像你妈妈那么大,你妈妈吃得更多了,一天不吃就快饿死了,爷没法子呀,到处卖白菜萝卜、卖中草药、卖豆腐、开饭店、砖窑拉砖、养猪养牛……爷最多时候种了几千亩地,为了浇地把洛河水也抽干了!

洛河你记得吗?

爷给你在河边洗过臭脚丫子呢!”

漾漾张嘴又点头。

“再后来爷当大官了,那么大一马家屯,属爷一人管制!

人见爷要下跪叫皇帝的,你们同学谁家爷爷有这本事?

爷领着屯里人天天出去打仗,从东坡打到西谷,从北疆打到南庄,把害人的回~打死了好几车,把小日本打死了好几万,把欺负咱的美国人也打跑了!

然后爷爷开始修皇宫!

屯里的观音庙正是爷爷修的,还有学校、医疗站、护城河也是爷爷修的!”

“为什么小卖部……还跟我要钱呢?”

“不认识你呗!

叫你经常回屯,你不回谁认识你?

你要从小在屯里长着,屯里人要叫你公主的——马家屯小公主!”

爷孙一起笑,笑得漾漾放下了方才惊天的恐惧和疑问。

“现在爷爷七十六了,人过七十要去成仙的!

成仙之前神仙叫爷爷多跟家人生活生活,所以爷爷才来深圳看你!

看完你之后爷得去昆仑山修道啦,然后再也不回咯!”

“什么时候看完我?”漾漾眉目凝重。

“你长大了算是看完了。”

“多大算长大?”

“十……十八吧!”

“那我长慢一点吧!”

“长慢也在长呀!

哪有人活到一百二的呀!”

老头沉浸于未知的永别中,漾漾却被这一晚的故事吓得不轻。

这晚老马又梦见死去的人活了,活着的人却死了,梦中自己站在两拨人中间游移不定惶惶无魂。

年迈衰老,于老马而言恐惧的不是身体扛不住,而是夜夜噩梦惊厥,惊醒后神思泡在梦里出不来睡不着。

三月之后仔仔从学校搬了回来,年轻人要准备研究生考试,家里是最安静的地方,老马乐呵得又忙前忙后端茶送水。

五月中仔仔回校论文答辩准备毕业,老马激动得拉过仔仔拿回家的学士服摸个不够,真想套在自己身上试试。

大四暑假好多同学来家做客,老马搬出绝活用心招待年轻人,连听他们谈话也神采飞扬。

这一年八月晓棠试管婴儿没有做成。

每次她警告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每次之后又有例外。

元气大伤的女人早不想生了,奈何丈夫一腔热情一直努力造人,晓棠为了配合生孩子,第二次尝试做试管婴儿。

照例,两人先花一个多月检查、建档,然后女方再花一个月每天打促排针连打十二天,接着连续打夜针,第三四个月取卵、移植胚胎,移植后第十天验孕。

满怀期望,结局还是失败。

每一次失败的时候,她无不哭得死去活来,痛苦中她想到了很多人——姐姐、妈妈、爸爸、李腾华、李志权、朱浩天……可怜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雪梅。

这一年的钟雪梅在香港中文大学深圳研究生院法学院读研二,只要有空雪梅势必会赶来陪伴小姨。

她近观小臂青红一身疲惫的小姨,对自己未来的婚姻充满排斥和恐惧。

二零二二年大三时她通过了司法考试,二零二三年她考上研究生,二零二四年她准备国考。

一身法律武装,要进司法系统必须参加国考,钟雪梅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全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成为法官。

她如此心无旁骛以至将感情之事蹉跎了。

这一年钟学成在县初中上学,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倒是包芸香渐渐跟不上学成的步伐了。

晓星的事业青云直上,网店开得红火,卖五谷水果蔬菜的视频直播号也赚得飞起,作为农村创业者,她的故事还上了市新闻联播。

秋收后包晓星开了公司雇了帮手,到处奔波的她最快乐的还是在田间劳作,好像一只燕子盘旋在自己的领地上,如同一只家猫翘起尾巴优雅地漫步于自己的王国,她的王国只有一个臣民——钟理。

儿女皆在外,最后他们只剩彼此。

这一年他们夫妻重归于好,一起清晨出发赴绿山绿田绿谷,一起黄昏回家赏黄天黄地黄人。

他们一起面朝明月思念远方儿女,一起共食一顿来之不易的饭菜,一起坐在地梁上听万叶沙沙看浓云滚滚。

他们夫妻一道儿坐在高崖上远眺秦岭层叠华山浮现,一道儿参加村里的每一个葬礼和婚礼,一道儿在夏夜躺着聆听风声鸟语,一道儿期待当年的第一场大雪和来年的第一茬春花。

难抵终点的人生像极了没有尽头的黄土路——乡人走了上千年的黄土路。

这条人生路上有生性各样、或穷或富、时好时坏的乡亲朋友;有古树、新花、小孩、夕阳,有洛河水、旧坟墓、空院子,还有古老的田野神、生育神、收获神……在被冻结的乡野时间之河里,大地上只剩他们两。

生活重新变得柔软细腻,生来与死去变得轻快自然,在被夜神护佑的晚上他们再无失眠,带着喜悦和希望他们重新紧握彼此的手。

他们去洛河泡脚洗去半世浮尘,他们在观音庙虔诚祈求儿女的未来、感恩造物主的慈善,他们合伙抵御生命的颠簸与无常、合伙远望屋脊上的月圆月缺。

钟理越来越寡言也越来越爱笑,他无形中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父亲。

基于理解而去模仿。

回乡后的他再也没有夜游,反倒迷恋于白昼的风物、正午的阳光。

他以妻子的事业为自己的事业,当妻子放下事业转头去作了别人的奶奶、外婆时,他也转眼间成了别人家的爷爷、外公。

如果一定要投资这一生做一事以求回报大满贯的话,那么钟理选择了爱。

这一年老陶的儿子进了趟监狱,因为陶煜所在的公司电话诈骗被抓,陶煜正是那个打电话的骗子。

陶婉儿上大学后身体好了很多,研究生毕业后考进政府单位,在深圳市民政局工作。

冲着这个孝顺又聪明的女儿,老陶这辈子没算白活。

也是这一年,马兴才开春时独自一人开着机器去地里旋地把半条腿旋碎了。

六月中,老马的堂弟马建民高血压走了。

深秋时老张因病离世,桂英四口回永州参加葬礼,董惠芳的晚年一直在明远 家度过,与明远一家四口感情深厚。

年底,樊永旺在非洲小国靠倒卖手机及配件发了财,重回深圳时他第一个来看望的是建国叔,他的得志只可与见过他落魄的人分享。

年底仔仔参加研究生考试,二零二五年一月出成绩三月中面试,可喜何一鸣以第十五名的名次考上了南方科技大学生物医药专业,从此他开始为期三年的硕士生活。

考完研有一天仔仔非要拉着爷爷去酒吧喝酒,爷俩在酒吧外的藤椅上干了几杯,仔仔又开始盘问人生如谜的老人。

“爷爷我能采访你吗?”

“采呗。”

“你这辈子最敬佩的三个人是谁?”

“第一个肯定是***,第二个是我婆——我亲奶奶吧,第三个是私塾教书的周先生。”

“最得意的三件事?”

“当村长、给你二舅娶媳妇、给你妈带孩子。”老马脱口而出。

“你这一生最艰难的时候?”

“十来岁到处要饭吃。”

“你觉得人最神圣的时刻是什么?”

“你钟爷爷为了梅梅她爸上大学,在村里给人犁地,犁一亩地干半天才收十块钱。

人最神圣的时候该是最忘我的时候,把国家、梦想、家庭、事业看得比自己重要的时候。”

“奉献?”

“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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